由于蒜價上漲，收購商暫停收購。全國最大的大蒜交易市場金鄉(xiāng)縣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生意冷清。 早報記者 權義 圖
早報記者 權義 發(fā)自山東金鄉(xiāng)
6月15日，山東省金鄉(xiāng)縣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內，一輛農用三輪車上掛著紙質的牌子：“大蒜每斤4.4元，非誠勿擾”。
一個月前，這里的新鮮大蒜剛上市時價格在每斤1元左右；如今，市面上的大蒜價格已經翻了好幾番——“蒜你狠”卷土重來。
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距離金鄉(xiāng)縣城汽車站大約2.2公里。每年，國內總量70%左右的大蒜在此交易，可以最多容納3000余輛拉蒜的農用三輪車，有著大蒜“華爾街”之稱。
“大蒜價格很難下來”
金鄉(xiāng)縣號稱“大蒜之鄉(xiāng)”，每年約有60萬畝的大蒜進入市場。
6月2日，由當?shù)卣鬓k的“金鄉(xiāng)大蒜節(jié)”，在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內拉開帷幕，春晚明星朱之文也登臺亮相。
曾在金鄉(xiāng)縣扛過蒜袋子的農民歌唱家朱之文，是金鄉(xiāng)縣歷史上的另一個傳奇。主辦方希望，通過一場熱熱鬧鬧的文藝晚會，給金鄉(xiāng)大蒜帶來喜氣。
但是，6月中旬，大蒜交易市場內的生意仍顯得冷淡。
6月15日，大蒜經紀人閆魯金坐在交易市場大棚下，一手搖著扇子，另一只手拿著毛巾不停擦汗。他椅子前的桌上，擺著一盒名片，這是他身份的象征。
大蒜經紀人，在金鄉(xiāng)縣是一個特殊的群體，相對于中間商，主要業(yè)務是幫助客商代收大蒜、聯(lián)系冷庫儲存，或者再次銷售。
作為回報，經紀人從收購商處獲得每斤兩分錢的提成。
閆魯金稱，在金鄉(xiāng)縣像他這樣經紀人至少有1000余人。大約有300多個經紀人在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內租著門面，租金每年2萬到3萬元不等，而真正收蒜的時間是每年6月到8月份。
閆魯金幫客商收了500噸大蒜之后，建議客商停止收購。
“價格一路上漲，客商看不透市場，不敢使勁抓貨?！遍Z魯金一個人坐在門面的桌子前，他的客商全部回了賓館。
閆魯金稱，今年的新鮮大蒜上市時間比去年提前了5天，價格也逐步提升。5月15日每斤1.1元的鮮蒜上市后的10天內，蒜價每天以至少一毛錢的漲幅逐漸攀升。到5月21日，鮮蒜的價格已經漲到了1.9元/斤，“到了5月底，八成干鮮蒜的價格已經漲到3.3元/斤?！?nbsp;
收購商收來的鮮蒜，需要在田地里或馬路邊晾曬，曬干以后才能入庫囤放。
“1斤鮮蒜，曬干之后最多還有7兩。3元/斤收購的大蒜，曬干后的成本價至少也在4.2元/斤。所以，大蒜的價格很難下來。”閆魯金算了下成本賬。
“除了2010年，大蒜價格突破8塊，今年的價格可謂是史上第二高?！?nbsp;閆魯金說。
“鮮蒜減產20%～30%”
在大蒜漲價的諸多因素中，有分析認為，減產是今年大蒜價格上漲的主要原因。
在山東的走訪過程中，許多蒜農告訴早報記者，去年冬季，陰雨天氣較多，寒冷時間相對以往要長，造成大蒜減產。
按照蒜農反饋的信息計算：以前一畝地能出產鮮蒜2500-3000斤，今年畝產鮮蒜也就是2000斤左右，減產幅度達20%～30%。
大蒜減產，讓農民對大蒜價格有了更高的期待。
在金鄉(xiāng)縣采訪期間，部分蒜農“曬”出了種植大蒜的成本。
種植一畝大蒜，需要蒜種400斤（以去年蒜種價格1.7元/斤計算，蒜種成本為680元），化肥四袋（800元），薄膜、除草劑、澆水（共計100元），人工種植、收獲大蒜的工人費用（1300元）。
“一畝地成本攤下來得需要將近3000塊錢，還不算老百姓自己半年的辛苦勞動?！币晃凰廪r給早報記者算了一筆賬。
“老百姓（蒜農）對價格沒有決定權，完全靠運氣。鮮蒜的成本價格在1.5元/斤，低于這個價格老百姓顯然賠錢?！币晃凰廪r說。
“大蒜不像糧食，有一個政府指導價。它變化無常，誰也捉摸不透。價格高時，都還想再高點；價格降時，都慌著賣?！苯浖o人閆魯金在金鄉(xiāng)大蒜市場上摸爬滾打了5年，早已摸透了農民的心思。
老蒜暴利
蒜價上漲背后，不只是純粹的減產因素。
在山東金鄉(xiāng)，另一位不愿具名的經紀人認為，大蒜價格漲到4.4元/斤，主要是有人操縱價格。
他告訴早報記者，“就算金鄉(xiāng)縣大蒜今年減產兩成，但今年市場的情況與往年不一樣，往年河南、江蘇等地大蒜并沒有這么早進入金鄉(xiāng)市場。由于今年市場價格高，外地蒜早被小販子們販到了金鄉(xiāng)?！?nbsp;
一位來自山東濟南從事大蒜交易的儲藏商告訴早報記者，金鄉(xiāng)往年輸出的大蒜大概占全國60%，今年能占到80%。
在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內，一位河南籍收購商告訴早報記者，河南市場上已經很難買到大宗蒜，只好從金鄉(xiāng)再往回調。
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經紀人道出了其中玄機：“在國內市場調配的大蒜，大多都是老蒜?！崩纤?，是指收購商存放在冷庫中的大蒜，這些大蒜是去年收購的，從外觀上看與曬干的新蒜并沒有太大區(qū)別。
據(jù)這位經紀人透露，截至6月中旬，在金鄉(xiāng)至少還有10萬噸的老蒜躺在冷庫中待售?！皳碛羞@些老蒜的客商，是一些大戶，他們在操縱價格?！边@位經紀人告訴早報記者。
在山祿大蒜國際交易市場，早報記者看到一些陳年老蒜被運到市場內，經過工人分揀、裝袋后又被裝到卡車上。
據(jù)這位經紀人介紹，去年老蒜的價格平均1元/斤左右，放到現(xiàn)在成本最多也就是1.3元/斤，以現(xiàn)在老蒜3.8元/斤的出售價格，屬于暴利。
這位經紀人稱，他在市場內常看到一些大戶以高價收走兩三車大蒜。“大戶們不希望價格下降，至少要等他們把老蒜出完?！边@位經紀人如是說。
小蒜販“磕頭買燒香賣”
小蒜販沒那么從容。
從6月9日開始，金鄉(xiāng)山祿國際大蒜市場的交易情緒可謂淡到極點。在早報記者走訪的一周時間里，每天，近1000輛農用車?？吭诮灰资袌龅膹V場上，但小蒜販們用“磕頭買，燒香賣”來形容自己的遭遇。
在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內，小蒜販在車下睡覺，或在車旁的陰涼處打牌消磨時間。
“1000輛車，100輛車都一個味，沒買的！”蒜販埋怨道。
每天早上10點前，下午4點后，收購商就戴著草帽在市場里轉悠。他們也都是看看行情探探價，并沒能給市場帶來多大激情。
由于天氣較熱，中午時氣溫上升到接近38℃，曬得大蒜啪啪作響。很多商販都找東西把蒜蓋上，以免暴曬影響大蒜外觀。
在這里，早報記者曾見到有蒜販對客商發(fā)火，用方言說：“有種，一疙瘩蒜也不收，冷庫都別存，你們摽起了，我也豁起了……”
這位蒜販說，為了省下每車20元錢的進場費，他已經在市場內住了3天，身上都發(fā)臭了。“賣了3天了，賣惱了……”
在這個交易市場的北區(qū)市場一角，有蒜販在車尾掛起牌子：每斤四塊四，非誠勿擾。一位客商笑著說：“他是剛征完婚來的吧，磨你幾天就不敢要這價了?！币帽娙撕逍Α?nbsp;
有蒜販告訴早報記者，凡是在市場內等著賣蒜的蒜販子，一般在家里都囤了蒜，資金快見底了，缺少流動資金，沒辦法繼續(xù)收蒜?！霸诩叶撞蛔?，只好來市場看看行情，希望盡快脫手?！?/P>
“目前，蒜販和收購商正處在心理博弈的過程中。”經紀人閆魯金這么形容當下的情景。
據(jù)閆魯金和其他多位蒜販介紹，目前農民收獲的大蒜已收購了接近半數(shù)，還有半數(shù)大蒜在農民手中，但價格已與市場上相差無幾。
有蒜販告訴早報記者，如果每斤沒有5毛錢的利潤，他們幾乎不會收蒜或賣蒜，所以價格暫時低不下來。
以常見的農用三輪車為例：每車裝載大蒜在4噸左右，按照行規(guī)，每車要扣掉10公斤的損耗（80元），卸車費（30元/噸，共計120元），柴油費（100元），而投入的成本是3.2萬元，利潤在3000多元左右。
“如果收購商敞開了收，這個價格肯定還得漲，所以收購商只好觀望?！币凰庳溦f。
“要想富，建冷庫”
眼下，蒜農、蒜販、收購商，誰也不敢說包賺不賠。
在金鄉(xiāng)，因大蒜發(fā)大財或賠大錢的故事，出租車司機講得繪聲繪色，“有人十幾天賺一輛寶馬，也有人賠錢過年躲債?！?nbsp;
而蒜農更是“哭一年笑一年”。2010年，大蒜價格上漲到8元/斤，每畝地純收入過萬元，而2011年大蒜價格0.5元錢/斤，每畝地虧本2000元。
“整個市場就像是一個大的賭博市場，水很深，也很渾?！币粊碜越K徐州的收購商更愿意把“炒”大蒜，形容成“賭博”。
每年6月初，各地收購商開始云集金鄉(xiāng)縣，在各大賓館門口，可以看到來自全國各地牌照的汽車停駐。而每年7月21日，是冷庫封庫的日子。收購商們或是將收來的大蒜出口，或是將大蒜放存在冷庫中。
冷庫，給游資炒作大蒜提供了基礎。在冷庫未建設前，大蒜保存時間最多為4個月，過了10月份大蒜就開始發(fā)芽，很難放在市場上銷售。
上世紀90年代初，有人發(fā)現(xiàn)，通過激光照射可以延長大蒜保存時間，拉開了大蒜炒作的序幕，但由于激光照射只能延長4個月左右的保鮮期，價格并沒有炒起來。
1996年，金鄉(xiāng)縣開始大范圍建設冷庫，當時政府提出來的口號是“要想富，建冷庫”。
冷庫的存在，拉長了本地的大蒜產業(yè)鏈，相應增加了諸多費用，也提供了就業(yè)崗位，例如：裝車費、卸車費、稱重費、人工費、燃油費、進出市場費、包裝費、門店費、冷庫建造費，等等。
據(jù)金鄉(xiāng)縣官方統(tǒng)計的數(shù)字，目前全縣恒溫庫已發(fā)展到1200余座，冷貯能力達120萬噸。而業(yè)內人士稱，這組數(shù)據(jù)應該是2009年統(tǒng)計出來的，目前已超過1400余座，儲藏能力已是大蒜總產量的兩倍還要多。
“買全國、賣全國”的格局早已形成，在金鄉(xiāng)坊間甚至流傳著“大蒜買賣如同賭場兌換籌碼”一樣方便。
“有了冷庫后，大蒜的保存時間可以達到兩年，這也給游資炒作大蒜提供了空間。”一位經紀人說。
來自山東濟南的一位收購商說，由于大蒜主產區(qū)只有河南和山東兩地，只要產量減少，再加上人為囤貨炒作，價格很容易被抬高。
經紀人配資
蒜價暴跌，游資抄底；蒜價飆升，炒家拋售。
游資最瘋狂的時間是2010年。
2009年，一種新發(fā)現(xiàn)的甲型H1N1流感病毒在人群中傳播。有消息稱大蒜能預防甲流，于是市民跟風搶購，大蒜價格一路飆漲。
大蒜防甲流，只是個噱頭。但就在這一年，游資瞄準了大蒜?！吧轿?、溫州、壽光的老板來到金鄉(xiāng)。當時蒜價雖然高，但他們眼睛都不眨就直接收走了。從一個冷庫拉到另一個冷庫，簡單一出一進，一輛小車就進來了?！币晃唤浖o人描述當年的情景。
2010年底，國家發(fā)改委曾指出，一些游資和不法經營者采取欺詐、串通、哄抬、囤積等不正當手段操縱相關商品價格，是一些農產品價格上漲的直接推手。在當年，“相關商品”直指大蒜。發(fā)改委相關人士稱，在主產省主銷省都發(fā)現(xiàn)一些炒作大蒜的線索。
兩年過后，在金鄉(xiāng)山祿國際大蒜交易市場內，幾名經紀人在一起聊著行情，他們從中東局勢動亂，聊到世界經濟疲軟、歐元危機等。這些國際局勢，在他們看來對大蒜的出口都是利空消息。
更多人，把目光對準了囤貨商。
囤貨需要龐大的資金，以100噸計算，需要資金400多萬元。缺少資金的囤貨商，可以向金鄉(xiāng)幾家大銀行貸款。在金鄉(xiāng)縣霄云鎮(zhèn)，江蘇蒜商胥先生稱，收蒜的200多萬資金是他在銀行的貸款。
此外，也有經紀人配資（搭配資金）收蒜。在山祿國際大蒜交易中心，一位經紀人打出來的廣告稱：“1500噸，配資800萬?！?nbsp;
這位經紀人稱，“配資者要向收購商收取2分以上的利息。這種民間借貸，只要有蒜在，就不怕貨主不還貸款，至于貨主賠錢還是賺錢，那就是賭運氣了?！?/P>
錄入編輯：李琪
作者 早報記者 權義 發(fā)表于2012-06-22 01: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