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工,老八收到了老婆翠花的來信。翠花在信中說到,家里的母豬一胎下了六個崽,年內(nèi)勤力一些將豬崽養(yǎng)大喂肥,娃兒的學費就有了著落。翠花還說,咱家煙囪的煙直了。

　　這句話,閑人聽起來蠻沒厘頭的。不過老八一看見這句話,心就像揣著一只兔子一樣“怦怦”地跳開了。當年老八和翠花約會,以煙囪的煙作為信號。煙直了,兩人就在天黑下來時偷偷摸摸地去村后山的竹林,說一些情人常說的話,做一些情人常做的事。翠花這么一說,老八就明白,翠花想他了。老八就無比甜蜜地在心里罵了一句:這娘們兒!

　　勞累了一天的老八,腳步卻輕松起來。老八來到一條十分熱鬧的街道。以往老八才不會拐這么一個大彎走在這條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呢。一來忙碌了一天身子累得散了架,哪還有心思閑逛?二來怕逛著逛著不覺就花了錢,老八心疼呢。但是今天老八的心情好,心情好嘛,就有心思了,不花錢,咱就只是看看,看看而已,老八想。

　　街道不很寬,看起來就擁擠了一些。街道上的行人慢條斯理,耐心地邁著細碎的步子。老八想,這些人,真悠閑。老八突然想找一個人分享他心中的喜悅,可是放眼望去,全部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很多張面孔都是繃得緊緊的。不過沒關(guān)系。老八高興時,就想大聲唱。還在村里時,每逢開心或碰上值得高興的事兒老八就跑到山頂放聲唱,老八粗獷的聲音在山頂順著風飄得很遠,很遠。

　　于是,老八就站定,憋足一口氣,放聲唱開來:嶺崗頂上一株梅,手攀梅樹望郎來,阿媽問涯(我)望脈介(什么)?涯望梅花幾時開。

　　老八一唱開,就有人投來了鄙夷的眼光。這些眼光,老八沒看到。即便看到了,老八也不會理會,難得有個好心情呢。還有一些人,他們也站定了,圍成了厚厚的一個圈,他們奇怪地望著老八,好像老八是個病人。老八也不理會,老八就是高興,就是想唱歌,將他心中的喜悅隨著歌聲釋放出來,和陌生的人分享。

　　唱完一曲,不過癮,老八又唱起了另一曲:入山看見藤纏樹,出山看見樹纏藤;樹死藤生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老八歌聲剛停下,圈外就走來了一個巡警。他厲聲問道:“為什么唱歌?”

　　老八臉上的笑容像一朵恣意綻放的菊花。老八說:“瞧你說的,為什么唱歌?心情好唄!”

　　巡警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這里不能唱歌,你這是擾亂社會秩序!”

　　老八的犟勁兒上來了,爭辯著說:“為什么不讓唱歌?咱喜歡唱就唱唄,這也被管著?嘴巴在咱身上,咱還不能唱了?唱歌還犯法不成?”

　　巡警伸手把老八拽出了人群,低聲說:“快走吧,這不是鄉(xiāng)下?！崩习艘膊幌肴巧下闊?還真想走了,不過心里還是納悶就問了一句:“小兄弟,城里的街上不讓唱歌,還不能跑了?”

　　巡警瞬時嚴厲道:“我警告你,你還真不能跑!大家都是有條有理地走著,你跑什么?吃飽了撐的不是?”

　　老八不信邪。老八鉆出人群,甩開膀子,揚開腿就奔跑起來。老八聽見身后一聲威嚴的吆喝:“你給我站住!”老八驚恐地看到,幾個巡警從不同方位包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