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來的巧是致命的拙

    我給高三學(xué)生布置了一個供材料作文題。材料是一組漫畫：一群人，每人背著一個超過身高的碩大十字架在埋頭趕路。他們走得好辛苦啊。在這些人當(dāng)中，有一個人開始動腦子了。他趁人不備，用鋸子把十字架的末端鋸下去了一截。——嘿，明顯輕松了許多。很快，他就走到隊伍的前面去了。在某方面嘗到了甜頭的人，會一次次生萌生以同樣方式追求甜頭的心。這個人也不例外。他再一次拿出鋸子，把十字架的末端又鋸去了一截。更加輕松了。他得意地哼起了小曲。突然，前面出現(xiàn)了一道深谷。背著十字架趕路的人們紛紛把長長的十字架搭在深谷的兩邊——彼時拖累人的十字架，此時化作了玉成人的橋梁。那么多人，輕松愉快地從自己的十字架上通過，如愿以償?shù)刈叩缴罟饶沁吶チ?；而那個偷巧的人，卻因為變短的十字架無法架在深谷兩邊而永遠(yuǎn)被留在了深谷這邊……

    與其說我給高三學(xué)生提供了一則作文材料，不如說我給他們提供了一個人生鏡鑒。人到高三，背上十字架的分量陡然加重。百套卷、千道題、萬種法——你可生出了偷巧的心？鋸子在身內(nèi)，鋸子在身外。鋸子的利齒，隨時樂意幫你啃掉沉重十字架的末端。但是，深谷不遷就短處。殘缺的十字架，只能編織殘缺的夢。

    何止高三？人生不也如此嗎？國家不也如此嗎？

    “聰明”不是“智慧”，但“聰明”往往比“智慧”更容易博得當(dāng)下的掌聲。當(dāng)一個個十字架被聰明的手一次次鋸短，卸了重負(fù)的人在偷笑，愚鈍的裁判員看不出這個沖在最前面的運(yùn)動員原是作弊者，激動萬分地宣布了一項新記錄。深谷沒有出現(xiàn)在今天，深谷甚至也可能不會出現(xiàn)在明天。但是，深谷不動聲色地橫亙在我們必然經(jīng)過的前方，等著在一個繞不開的時刻看我們的笑話。

    飲鴆止渴，剜肉補(bǔ)瘡，聰明反被聰明誤。古人造出了這些詞，預(yù)備給后人恰切地使用；而我們，果然就用上了，并且用得恰切到讓人悲涼。是誰，天生一顆偷巧的心，鋸短十字架成了人生的本能動作。殘缺的十字架，詛咒般地投影于你我的生活——餐桌上有之，馬路上有之，空氣中有之……只有匯報材料的數(shù)據(jù)中沒有。

    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徹底明了：捷徑，其實是最遠(yuǎn)的路；偷來的巧，其實是致命的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