諧音雙關(guān) 趣談

譚汝為

所謂諧音雙關(guān)，就是利用漢語中的同音或音近現(xiàn)象，使某些詞語或句子的語義達(dá)到一語雙關(guān)的效果。茲舉南北朝樂府詩為例：

①    三更書石闕，憶子夜題碑。

（《讀曲歌》，“題碑”雙關(guān)“啼悲”。）

②    朝看暮牛跡，知是宿蹄痕。

（《讀曲歌》，“蹄痕”雙關(guān)“啼痕”。）

③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

（《子夜夏歌》，“芙蓉”雙關(guān)“夫容”，“蓮子”雙關(guān)“憐子”。）

④    桑蠶不作繭，晝夜長懸絲。

（《七日夜女歌》，“絲”雙關(guān)“思”。）

唐朝文人張鷟在小說《游仙窟》中寫了一段諧音雙關(guān)的人物對話：

于是五嫂遂向果子上作機(jī)警曰：“但問意如何，相知不在栆?！笔镌唬骸皟航裾饷郏?SPAN style="COLOR: maroon">不忍即分梨。”下官說：“忽遇深恩，一生有杏?！蔽迳┰唬骸爱?dāng)此之時，誰能忍柰？”

其中的水果名“栆”、“梨”、“杏”、“柰（蘋果）”分別雙關(guān)“早”、“離”、“幸”、“耐”。這是在特殊的交際環(huán)境里，三個人心照不宣的對話。

唐詩中也有一些仿擬樂府詩運(yùn)用雙關(guān)的佳作，如：

金針刺菡萏，夜夜得見蓮。（晁采《子夜歌》）

——“見蓮”雙關(guān)“見憐”。

顰眉臘月露，秋殺未成霜。（晁采《子夜歌》）

——“成霜”雙關(guān)“成雙”。

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核桃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仁。（溫庭筠《南歌子詞》）

——“別有仁”的“仁”雙關(guān)“人”。

井底點(diǎn)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溫庭筠《新添聲楊柳枝辭》）

——“深燭伊”的“燭”雙關(guān)“囑咐”，“圍棋”雙關(guān)“違期”失約。

詩歌諧音雙關(guān)手法的運(yùn)用在明代民歌中又掀起一個高潮，如：

井面開花井底下紅，篾絲籃吊水一場空。

梭子里無絲空來往，有針無線枉相縫。（《干思》）

——“無絲”雙關(guān)“無思”，“相縫”雙關(guān)“相逢”。

滔滔風(fēng)急浪潮天，情歌郎扳樁要開船。

挾絹?zhàn)鋈估?SPAN style="COLOR: maroon">無幅，屋檐種菜姐無園。（《別》）

——“無幅”、“無園”雙關(guān)“無?！?、“無緣”。

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

心知接了顛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素帕》）

——“絲”雙關(guān)“思”。

情郎一去兩三春，昨日書來約道今日上我門。

將刀劈破陳核桃，霎時間要見舊時仁。（《舊人》）

——“舊時仁”雙關(guān)“舊時人”。

郎做天平姐做針，一頭法馬一頭銀。

情哥你也不必閑敲打，我也知得重和輕，

只要針心對針心。（《天平》）

——“針心”雙關(guān)“真心”。

明代民歌主要收錄在馮夢龍輯錄的《山歌》里，共輯有380首，使用雙關(guān)的四十首以上，約占總數(shù)的十分之一。

再看以下兩首情歌：

(1)   新做屋基四方方，細(xì)細(xì)石子來砌墻。

哥哥會蓋大瓦房，問妹要廊不要廊？

(2)   泥鰍有須有無鱗，小妹有口又無心。

  花言巧語來哄我，云遮日頭是假晴。

例（1）“廊”諧音雙關(guān)“郎”。例（2）“假晴”諧音雙關(guān)“假情”。

總之，諧音雙關(guān)這種巧妙運(yùn)用語言的藝術(shù)手段具有悠久的歷史性與廣泛的群眾性，恰當(dāng)?shù)剡\(yùn)用它可以增強(qiáng)詩歌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很值得進(jìn)一步加以探研與總結(jié)。

諧音雙關(guān)還用在文藝作品中人物命名上。例如《紅樓夢》中賈府的四位千金：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原應(yīng)嘆息），甄士隱（真事隱去）、賈雨村（假語村言），甄英蓮（真應(yīng)憐）、霍啟（禍起）、馮淵（逢冤）、封肅（風(fēng)俗）、嬌杏（僥幸），詹光（沾光）、單聘仁（善騙人）、卜世仁（不是人）等等。另如《金瓶梅》中的好事之徒車淡（扯淡）、游守（游手）、郝賢（好閑），《儒林外史》中的冒牌“名士”權(quán)勿用（全無用），歌劇《白毛女》中的黃世仁（枉是人），電影《永不消失的電波》中的叛徒姚偉（搖尾），電視連續(xù)劇《宰相劉羅鍋》中的安徽巡撫桂懷泰（鬼懷胎）等等。

諧音雙關(guān)常作為歷代民眾譏諷時弊，宣泄怨憤的武器，例如宋朝民謠“打破筒（諧“童貫”的姓），潑了菜（諧“蔡京”的姓），便是人間好世界?！?/SPAN>

又如40年代山西民謠有“打破鹽（諧“閻錫山”的姓）缽子，搗爛醬（諧“蔣介石”的姓）罐子，百姓才有好日子?！?/SPAN>

1976年天安門詩抄中有“江（江青）橋（張春橋）搖（姚文元），眼看要垮掉；請指示，是拆還是燒？”

再如某單位新上臺的一把手乃“小國之君”也。他任用干部的原則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加“武大郎開店”，形成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人事大調(diào)動的不安局面。于是人們互相問答：“他的政策是什么呀？”“是韓國前總統(tǒng)——全斗煥（全都換）。”“可別換成盧泰愚（魯太愚）。”“為什么那個老牌‘不倒翁’仍舊吃香？”“人家有見面禮——好馬快刀?！薄榜R是什么馬？”“溜須拍馬?！薄暗妒鞘裁吹?？”“兩面三刀?！憋@示了政治諷刺的機(jī)鋒妙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