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武帝時(shí)期，達(dá)摩航海西來，始傳禪宗。由于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就生出許多打啞迷的典故。但禪宗的衣缽畢竟需要傳承，都如釋迦牟尼“拈花示眾”，假使沒有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不就壞了大事。因此，禪宗便以詩偈為載體，既避免了直白入俗，又化解了啞巴困局，真是一個(gè)絕妙的方法。而禪宗歷祖?zhèn)饕聜鞣ǖ脑娰?，尤其值得?xì)品。

    二祖慧可傳三祖僧璨的詩偈：

    本來緣有地，因此種花生。本來無有種，花亦不曾生。

    三祖僧璨傳四祖道信的詩偈：

    花種雖因地，從地種花生。若無人下種，花地盡無生。

    四祖道信傳五祖弘忍的詩偈：

    花種有生性，因地花生生。大緣與性合，當(dāng)生生不生。

    五祖弘忍傳六祖慧能的詩偈：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

    這些詩偈無疑一脈相承，均出現(xiàn)“地”、“因”、“種”、“生”等字眼，皆因它們都具有靈動、繁衍、變幻的內(nèi)蘊(yùn)。以此刻畫的圖景，更易使人頃刻開悟、會心一笑。佛禪視宇宙的本質(zhì)為“空”，“空”又可分“我空”、“法空”：我空，即認(rèn)為一切有都是各元素聚合而成，因不斷流轉(zhuǎn)生滅，故不存在常一的主體——我；法空，即認(rèn)為一切事都有賴于特定的因緣或條件存在，本身沒有質(zhì)的規(guī)定性。當(dāng)然，法空也并非絕對的虛無，卻是不可描述的實(shí)在，是“不可言傳”的“妙有”。六祖慧能的詩偈就精辟闡發(fā)這一點(diǎn)：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要理解這一詩偈，就有必要結(jié)合慧能的大師兄神秀所先作的另一首：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shí)時(shí)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按說神秀這一首也蠻不錯(cuò)，充分體現(xiàn)了他的追求?？晌遄婧肴痰狞c(diǎn)評是“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nèi)”。反觀慧能的詩偈，則傳遞出“萬象假有，本來實(shí)無”的徹悟，被弘忍定為六祖人選便順理成章。

    綜觀禪宗一花五葉，成為中國佛教最大宗門，那些看似平淡、實(shí)蘊(yùn)深意的詩偈無疑功不可沒。禪宗“一路所問，千圣不傳”，意指真正的義理不可用語言文字來表達(dá)，因而“不立文字”。但“不立文字”并非絕對化的不留文字，詩偈出現(xiàn)了，“不立文字”演變?yōu)?/FONT>明心見性的“不離文字”。雖惜字如金，那詩畫的語言，玄妙的語感，朦朧的語境，卻營造了某種只可意會的神秘性，更使佛禪之學(xué)“仰之彌高，鉆之彌深”。宛若劍走偏鋒，禪宗在“說而未說”中，卻深刻地闡發(fā)了對宇宙生命的感悟。正是“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