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微笑慰藉父親

清清

　　

　　在每一個兒女的心里，父親都是一座山，而自己就是靠著汲取大山的營養(yǎng)才不斷成長起來的樹。

　　轉(zhuǎn)眼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是第三個年頭了，清明時節(jié)，當(dāng)我再次站在父親的墓前時，沒有眼淚，只想用微笑來慰藉亡靈。

　　父愛如山，這樣的比喻真的是很恰當(dāng)，山無語，卻用身體里全部的養(yǎng)分哺育著每一株樹木。很早就從朱自清的《背影》里父親那“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翻過柵欄為兒子買橘子的那一幕感受到了父愛的純樸、厚重和動人心弦，那真是一種難以用語言表達的父愛。

　　父愛如山，以他博大的胸懷、堅實的臂膀默默支撐著所有兒女，直到他慢慢老去，直到兒女們?nèi)开毩?。父親一生很少說教，卻用他的行為影響著我們，他一輩子兢兢業(yè)業(yè)，早出晚歸地工作，卻從沒占過單位的一點便宜，也沒為兒女們謀過一絲好處。作為離休干部，他甚至沒讓母親沾過他一分錢的藥費。父親愛我們至深，卻從沒用語言表達過。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會憶起很多被父愛溫暖的感受。

　　記得當(dāng)我從中專考場回家，沮喪地不得不重回學(xué)校讀高中的時候，父親只有一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兩年以后，當(dāng)我接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父親卻只是笑什么也沒說；當(dāng)我發(fā)表第一篇文章的時候，父親依然只是笑，但是我看到，他偷偷地拿著那篇文章不知看了多少遍；當(dāng)我把第一個男朋友帶回家的時候，他沒有太多的話，但是我卻感覺到了他的快樂，我相信，那個時候他一定在想，終于有另一副肩膀可以替他支撐女兒了。但是，當(dāng)我告訴他，對方的父母嫌他的女兒長得不漂亮，所以我們不得不分手的時候，他依然沒有太多的話，可我卻感受到了他的內(nèi)疚，他說：“其實我和你媽也不太喜歡他?！蔽抑?，這是不善言詞的父親能給女兒的最好的安慰，在這個問題上他們一向是以女兒的好惡為好惡的。

　　我懷孕了，喜歡吃酸，于是，口袋里、書包里永遠(yuǎn)有吃不完的父親買的最大最好的紅果；我身體不好，父親到處搜集偏方，一一記下，他認(rèn)為可以試試的就配成藥交給我。

　　我離婚了，父親還是什么都沒說，既不譴責(zé)他，也不責(zé)怪我，只是無聲地盡其所能地照顧我和兒子……

　　父親身體不好，大概每年都要住一兩次醫(yī)院，但他卻始終頑強地活著，終于在兩年前，父親支持不住了。在醫(yī)院住了一個月后，父親決定要“放棄”了。

　　那一天，他不肯再讓護士給他輸液。我們都知道，不再輸液，父親的生命大概就要走到盡頭了。

　　護士替父親打了針，他睡得很安靜，到了晚上，我們勸走了母親，我們知道父親的時間不多了，不想讓她在與父親生活了一輩子以后，那樣無奈地、眼睜睜地看著父親一點點離她遠(yuǎn)去。但我們姐弟四人卻全都守在父親的病床前，誰也不肯離開。深夜，父親偶爾醒來，我們問他想做什么，他不說，只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我們看，那目光刻在我的腦海里永遠(yuǎn)難忘，沒有乞求，沒有哀怨，沒有恐懼，有的只是牽掛。那一刻，我的心里難過極了，我想，此時，父親一定是在陰陽兩界徘徊，他一定是有放不下的事情，才這樣不舍離去。那一刻，我希望自己有能力將父親留下，但我不能，我能做的只是不斷地在心里為父親祈禱，我想，如果我不能留住他，那就讓他毫無牽掛地走吧。

　　天亮?xí)r分，父親又昏昏睡去，直到下午，當(dāng)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越過我們姐弟，像是在尋找別的什么，我們猜測他可能想見母親，或許還有話要說，于是派我回家去叫母親，母親很悲傷，她說：“他沒什么要說的了，該交代的都已經(jīng)交代完了，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他說原本以為最幸福的現(xiàn)在卻最不幸，他讓我好好照顧你?！蹦菚r，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泉水般涌出眼眶，我什么話也沒說起身向醫(yī)院奔去。

　　父親已在彌留之際，我握著父親的手感覺著溫度的流失，我愿意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父親。雖然對死亡并不陌生，也不恐懼，但面對不可抗拒的死亡，仍然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孤獨和無奈。弟弟抱著父親的雙腳，他說只感到那雙走了７０多年的腳在他的懷里很沉重，是啊，那是一座山的基礎(chǔ)！父親不可能再牽著我們或目送我們走更遠(yuǎn)的路了，但父親一生積攢的力量已經(jīng)滲透到我們的生命中，我們走的人生之路將是父親那雙腳的延續(xù)。而我們也會像父親那樣，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我們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