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毒與飲酒，名士的癲狂與沉醉 

    在動亂中求生存是令人惶恐的，在專制禁錮中求快樂是讓人絕望的。因此，酒與“仙藥”才在中國歷史上產(chǎn)生了特殊的文化意義。

    我們無法斷定，是因為酒與“仙藥”才有了魏晉時代的文藝復興，還是因為文藝復興提升了酒的文化地位，并使“仙藥”登上大雅之堂，廣泛流行?？梢钥隙ǖ氖牵簳x時代的思想解放，行為狂放，以及由此而產(chǎn)生的文藝復興，的確與酒相伴，與“仙藥”同行。魯迅曾寫過一篇題目有些繞口卻極具學術價值的妙文：《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它們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密不可分，糾纏不清。

    魏晉南北朝是崇尚自然的時代，是強調(diào)思考個體人生價值的時代，僵化的儒家學說終于喪失了一家獨大的霸權地位，甚至“非湯武而薄周孔”。而以研究老子、莊子、易經(jīng)（它們并稱“三玄”）為核心內(nèi)容的魏晉玄學勃然興起，并且出現(xiàn)了何晏、王弼、阮籍、嵇康等一批著名玄學家。他們以道法自然的老莊之學豐富著“天人合一”的哲學玄想。

    魏晉南北朝是使人癲狂、令人沉醉的時代，幾乎所有的玄學家、名士，在倡導老莊玄學的同時，也引領著服毒（五石散或稱寒食散）飲酒的風尚。

    因為老莊玄學，也因為藥與酒，中國哲學繼先秦諸子之后再度閃現(xiàn)出思辨的光輝，有人甚至說這是中國人文主義精神的一次覺醒。老莊之學輕人事、重自然的價值觀，以前所未有的規(guī)模進入到中國知識分子的心靈世界，鑄造了中國士人玄、遠、清、虛的生活情趣，并且涌現(xiàn)出一批光彩照人、富有獨立精神的風流人物。下面，我便重點談一談吃藥的何晏、嗜酒的阮籍、既吃藥又嗜酒嵇康，以及歸隱田園的陶淵明。

    據(jù)說，吃五石散的風氣是從“正始名士”何晏開始的。魯迅說他既是空談的祖師，也是吃藥的祖師。五石散的組成有各種說法，總之是五種顏色的石頭，而且大都劇毒。關于何晏這個人物及其吃五石散情況，歷史上有這樣的記載：

    《三國志·魏書》：“少以才秀名，好老莊言，作《道德論》及諸文賦著述凡數(shù)十篇?！?/P>

    《資治通鑒》：“何晏性自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尤好老、莊之書，與夏侯玄、荀粲及山陽王弼之徒，競為清談，祖尚虛無，謂《六經(jīng)》為圣人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爭慕效之，遂成風流，不可復制焉?！?/P>

    《語林》：“（晏）美姿儀，面絕白?！?/P>

    《寒食散論》：“寒食之方雖出漢代，而用之者寡，靡有傳焉。魏尚書何晏首獲神效，由是大行于世，服者相尋?！?/P>

    《世說新語》：“何叔平（何晏）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覺神明開朗?！?/P>

    《諸病源候論》：“……近尚書何晏，耽聲好色，始服此藥（寒食散）。心加開朗，體力轉強。京師翕然，傳以相授?！?/P>

    透過這些散見于史籍中的文字，我們仿佛看了一個相貎清俊，性格狂放，視六經(jīng)為糟粕，同時又沉溺于聲色之樂的風流才子。這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全新的文人形象，雖然有些癡狂，有些病態(tài)，但他終究有別于李斯那般老鼠似的委瑣，有別于漢代儒生那般受制于君臣之綱的壓抑。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從精神到肉體，都在盡可能地追求著作為人的快樂。（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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