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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最好別“熱”起來 作者 謝軼群 如果以1993年8月16日《人民日報》的長篇報道《國學,在燕園又悄然興起》為起始,所謂“國學熱”出現(xiàn)已16個年頭了。去年,中央電視臺的《開心辭典》又開辦“開心學國學”節(jié)目。據(jù)悉參加此節(jié)目的優(yōu)勝選手,可進入北京大學國學班免試免費學習兩年,考試合格后還可授予學位。 近年不斷濺起的“國學熱”浪花里,似乎又添了一朵。而在看起來有些熱鬧的“國學熱”中,如果問到底什么是“國學”,“國學”在近現(xiàn)代走過了怎樣的道路,“國學大師”出現(xiàn)的條件是什么,“國學”在歷史發(fā)展中的命運前景如何,多數(shù)人不甚了了;甚至,是否真的有個“國學熱”,也大成問題。 文化上的所謂“熱”,是指一種覆蓋了大量社會成員的文化現(xiàn)象,坦率地說,實在看不出近年的“國學熱”有多少公眾參與。國學班或國學院、國學文化社區(qū)、祭孔典禮、“漢服運動”等等,社會上到底有幾人關心?看著人人為奧運會、世界杯和體育明星而癡狂的“體育熱”、萬民“下海”和股市人頭攢動的“經濟熱”,令無數(shù)少男少女如癡如醉的“選秀熱”,排隊如長龍的“公務員熱”,乃至上世紀80年代讓一代青年趨之若鶩的“文學熱”,這個“國學熱”的溫度也太冰涼了。 央視的“百家講壇”倒可算一股熱潮,似乎與“國學”也有些關系,可它的觀眾究竟是來學國學的,還是來聽歷史故事或被“美女教授”吸引的?即便與同為上世紀80年代發(fā)生的也不很名副其實的“美學熱”比,現(xiàn)在的“國學熱”也寥落得太多。要知道,美學是多么生僻的學科啊,那時竟能讓廠里的女工都去買美學書;而今天,與“國學”密切相關的中文系、歷史系和哲學系是多么門庭冷清,書店架上傳統(tǒng)文化原典又是怎樣的備受冷落啊! 從歷年力炒“國學熱”的新聞也可看出,這股所謂的熱潮不過是微波弱瀾而已。如果真有“國學熱”,何以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從來難為學生向往?何以設在復旦大學哲學學院的“國學班”只有40多人報名?跟經濟管理、信息技術、影視表演等專業(yè)在年輕人中大受歡迎相比,這居然也能叫“熱”? 說到底,不過是有人希望國學“熱”起來而已,因此不斷運作,把芝麻夸張成西瓜,努力把公眾(尤其是廣大知識分子)的注意力集中到它這里來。抱此信念的不外乎兩種人:一種人堅信國學的價值,真誠弘揚;另一種人看到了國學與愛國主義契合,對穩(wěn)定有利。 不要說國學始終沒有“熱”起來,就是“國學”究竟是什么,對很多人來說都是糊涂賬。 “國學”這個名稱很有“氣勢”,似乎有一種宏大磅礴的吸引力和深奧不凡的誘惑力,以及很自然與愛國情愫接通的凝聚力??赡芎芏鄬鴮W心儀的人首先是被這個名稱給收服了,包括為這股熱潮不時添一把柴火的媒體人士。而談國學的背后,往往包含著模糊、含混乃至無知。 “國學”這個概念,可有兩種內涵。一是相對于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等“西學”而言,是中國獨有的學問,比如研究儒家經典的“經學”;二是指研究中國這個國家的學問,也就是中國歷史、政治和文化。從這些年不斷被談論的“國學”看,它指的多數(shù)是前者,也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一般說來,它以孔孟儒學為核心和主體。 于是,荒謬的事情在“國學熱”里就一件接一件出現(xiàn)在公眾的視野中,研究古印度的梵語專家季羨林、邏輯學家金岳霖,甚至痛批傳統(tǒng)文化的魯迅和胡適都被炒作成“國學大師”! 錢鐘書說,顯學必成俗學。國學還沒顯赫起來,只是比前些年熱鬧了一點而已,就“俗”得如此面目全非。 1905年,科舉考試正式廢除,孔孟儒學失去體制特權;1912年民國成立,教育總長蔡元培頒布《普通教育暫行辦法》,其中規(guī)定:“小學讀經科,一律廢止。”接下來,就是新文化運動,高揚“德先生”和“賽先生”的大旗;再到20世紀中后期,30來年間,國家被紅潮淹沒,傳統(tǒng)文化基本作為封建糟粕被糟踐得奄奄一息;市場經濟狂潮撲來之后,傳統(tǒng)文化再次被強烈沖擊。 國學里哪些是值得今天繼承的精華,民族文化之根是否能斬斷,傳統(tǒng)思想文化在今天還能發(fā)揮哪些積極效應,都是應予認真探討的問題。但像在國學熱里一些風頭人物主張的那樣,穿著長袍、戴著冠冕去上課,按著孩子的腦袋去“讀經”,甚至要把讀經納入義務教育體系,定儒教為國教,這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復古”,和對現(xiàn)代文明成果的極端漠視,就是當年倡導“尊孔讀經”的北洋軍閥也不大敢想。 國學若真的那么聰慧有效,何以尊崇、鉆研國學千百年的中國反而在近代落了個“積貧積弱”?不知提倡要弘揚“國學精神”、培養(yǎng)“國學大師”的人,有否考慮到背后造就“精神”和“大師”的歷史文化條件。 有人認為,國學不熱就會導致民族特性消失和文化主體性坍塌,這樣的警告似乎很有道理??墒?/span>,真有一個亙古不變的“民族特性”嗎?如果做不到人的價值至上、公民權利至上而仍以“三綱六紀”為核心,這樣的文化主體性不予改良或置換,豈不是會讓整個民族再陷愚昧的深淵? “國學,對今天應似乎是一種補充,而不是替代”,賈晉京先生在2006年的一篇文章里這么說。國學沒有熱起來,也不應熱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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