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大多數(shù)來說,母親和她的乳汁一樣,存在得那么自然。美國人哈羅卻推翻了這個想當然的想法,他將剛出生的幼猴從母猴身邊拿開,放在它設(shè)計做成的兩個猴子的房間,一個猴子被做成是鐵絲繞成,但可提供乳汁的“冰冷猴”(wire mother),另外一個則被設(shè)計成為柔軟布料組成的“溫軟猴”(clothe mother),這個小猴子大部分時間(75%)待在既不能給它吃又不能給它喝的“溫軟猴”身邊。而且,一旦周圍環(huán)境發(fā)生改變,則這小猴多半呆在“溫軟猴”的身邊,否則輕則驚恐不安,重則痙攣不止、抱頭撞墻,而即便把能提供食物的、也和它一起長大的“冰冷猴”(wire mother),也不能安慰它絲毫。哈羅的這個實驗表明了母親的功能并不限于哺乳,更重要的是提供情感的支持。另外的試驗表明,母乳喂養(yǎng)和人工喂養(yǎng)并無不同,只要母親經(jīng)常與孩子保持穩(wěn)定和持續(xù)的良好關(guān)系,孩子就可以健康成長。 一年來,溫州日報不定期刊出尋親專欄,每次稿件見報,就有十幾個人來尋找親生父母。他們發(fā)現(xiàn),這些被遺棄者有著如下的特點: 1、尋找**的動機強烈,沒有人說:我來找爸爸; 2、強烈的自卑、無價值感是這些被遺棄者的常有的感覺; 3、殘疾的傷害遠不如沒有父母的傷害,他們能比較坦然地面對殘疾,卻對被遺棄不能釋懷; 4、他們非??释凶约旱募?,成人后,即使他們在福利院里互相熟識走到一起,也寧愿外出建一個自己的家; 5、對人非常真誠、熱情,有很多關(guān)系非常好的朋友,容易與福利院出來的人產(chǎn)生親近。若要對這些尋親者加以分類,則發(fā)現(xiàn)其中一類出生于60年代前后,那時,溫州鄉(xiāng)下很窮,有一批孩子集中被洛陽的一些工薪階層收養(yǎng),這些孩子基本上四肢健全,而且長得比較漂亮。收養(yǎng)他們的父母多半有不低的文化素質(zhì),因此,這些孩子都能受到很好的教育,成人后找到不錯的工作并建立起自己的家庭。自幼,他們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尋找母親是他們每個人心中的一個無法釋去的夢;他們說,之所以尋親,是想看看究竟生我的人長著什么樣子?這近乎是一個哲學(xué)的問題:我從哪兒來?我是誰?     其實,這個心態(tài)是一個認同的心態(tài),認同固然是一個終身的過程,但早期的認同特別重要,而母親是孩子形成自我的認同模板,通過與母親的認同,孩子會覺得自己是受人喜歡的、安全的,因此自己是有價值的,最終他們會形成穩(wěn)定、獨立、自尊、有價值的自我,反之,則會感到不信任(也不被信任)、自卑(無價值)、依賴感強。有人會問,這些孩子不是被人收養(yǎng)了嗎?他們怎么會記得自己還有親生母親?養(yǎng)父母的角色若足夠好時,是可以完全替代親生父母的角色的, 但即便是特別早期來自親生父母家庭中的不良記憶,也會在嬰兒大腦中留下痕跡。我們不要低估孩子-即便是一個嬰兒的理解力和記憶力,臨床上大量的案例表明,發(fā)生在幼年時期來自家庭的創(chuàng)傷,如遺棄、疏忽、虐待,看視遺忘,卻恰好會被孩子以臨床癥狀,如重復(fù)的動作、偶然發(fā)生的走神、控制不住的一些沖動或者長期、慢性的身體不適所替代。反復(fù)尋找母親,則是這些發(fā)育成人的癥狀之一,或者說,是他們心中永遠的一個結(jié),通過這個儀式,他們會完成對自我價值的最終認同,如高考一樣,不管成功與否,經(jīng)過高考,很多人才算完成從青春期階段的轉(zhuǎn)變。 有人問,那這些孩子為何不找父親,而只找母親?在心理學(xué)上,母親對幼年的孩子來說是個安全感、信任感、對自己價值肯定的一個重要人物,不過她的象征層面的意義多于實際的意義,即任何人,爺爺、奶奶、那些代替母親角色的父親,在孩子心中均扮演者母親的角色,而這個關(guān)系的穩(wěn)定和持續(xù)的建立是發(fā)展一切其他關(guān)系的基礎(chǔ)。 也有的尋親者是想問問親人:為什么送我出去?究竟有沒有愧疚?倘若當初把自己送出去出于貧困的原因,還可以理解,但為什么這多年來即便是家境好轉(zhuǎn)后,也沒有試圖找過自己?究竟父母心中有沒有自己的影子。 “他們?yōu)槭裁匆@樣對我?” 幼兒時形成的這種不公平感會在這類人心中一直延續(xù)到成人。 有一位女士,養(yǎng)父母過去都是高干,自己現(xiàn)在是某大型國企的中層干部,兒子已上大學(xué),記者問她苦苦尋親的原因,她說:總覺得,自己的生命象少了一點什么。 “只要他們告訴我,一直我想念我,想方設(shè)法找過我,我的心就安了,我就原諒他們。” 其實,看似憤怒、責怪的背后,卻隱藏著自卑、自責和內(nèi)疚,想看親生父母是否會自責、愧疚,也是想印證自己到底為何在他們心中一錢不值的意象,這種內(nèi)疚投射出去,會變成對他人、社會的指責、挑剔,有過強的正義感,而更多的人,會將這種憤怒內(nèi)射回來,變成自責、內(nèi)疚,從而多表現(xiàn)為對人、對社會的利他性行為。 另一類是80年代后生、多半有殘疾、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這些孩子有著很強的自卑、無價值感,認為自己在社會上就是低*一些。 “我們是很差,連父母都不要了,是社會的下等人。” 一個男孩子長得蠻清秀,素質(zhì)也很好,談了一個女朋友,兩人感情不錯。但女方家里一聽說對方是福利院長大的孤兒,馬上反對,盡管這個女孩也有殘疾。對于他們來說,殘疾不是最糟糕的。相對于健全家庭的殘疾人,他們更能面對自己身體的殘疾。在尋親中,他們非常大方地談到自己的殘疾,描述得非常詳細,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正是自己最重要的特征,是母親能記得的標志。來尋親的人,很堅信:父母不要我,肯定是因為家里窮,因為我有病?,F(xiàn)在我能自食其力了,我不是他們的負擔了。有一位整容后的女孩告訴記者:“我現(xiàn)在的樣子不算的,我以前是一只眼上一只眼下……”。反倒是健全家庭的孩子,對殘疾特別在意,特別自尊。殘疾帶給他們的傷害遠不如沒有父母的傷害,有一個女孩說:“同樣是殘疾,生活在健全家庭的孩子,照樣被父母如珠如寶地對待,四處求醫(yī),我們卻成了沒人要的。” 福利院因條件限制,他們沒有家的感覺。所以他們長大后,只有有能力,他們盡可能出去給自己建一個家。寧可在外住廉租房,也不愿住在福利院。尋親的人都是些感情很細膩、很豐富的人。他們自稱在福利院里開竅都特別晚,很多人是十五六歲后,才想到去找媽媽。而促使找**的觸媒往往都是很細小的生活細節(jié),比如看到一張其樂融融的三口之家的照片,看到一個媽媽細心照顧孩子的電視畫面。有一女孩說,在外面上學(xué)時,有一天,下雨了,所有的同學(xué)都有父母送傘,只有自己淋著雨回到福利院,那天晚上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她就開始找媽媽。她說這個細節(jié)時,所有的孩子都哭了,因為幾乎每個人都曾經(jīng)歷過這樣的心碎。 在這里,殘疾似乎給被遺棄找到了注腳——一種可以原諒父母行為的合理化理由,我曾見過一個學(xué)員,右手因發(fā)育不良嚴重萎縮,開始參加學(xué)習時寡言,平時盡量將右手縮在袖口中,等于大家熟悉了,自己對學(xué)習入門了,并很大方地講話,并且用右手拿著攝像機近距離地在拍攝對象面前晃,使大家能夠很清楚地看著那只殘疾的手。殘疾變成了一種身份和交流的符號,它也是一種雙刃劍,在前者,代表著自卑,或者自強(反向形成),在后者,則代表著可以被人輕看(如街上理直氣壯乞討者)、或有享受福利、便利優(yōu)先的特權(quán)。其實,現(xiàn)實中社會當然應(yīng)該提供殘疾人以便利,但就內(nèi)心感受而言,這種便利反而加重了有自卑感殘疾人的自卑。如果自信如張海迪、睿智如霍金、自尊如羅斯福,殘疾就不再是一種被遺棄、被低人一等的標簽,就像一個健康的人一樣,它就是屬于他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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