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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滋味 [惜之] 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就愛上了他, 可是她母親的背叛,讓他恨死了她, 所以,他收養(yǎng)她只是為了報復(fù)── 他不給她好臉色看, 工作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加, 甚至還不準微笑在她臉上綻放, 可是,她默默承受,努力做到他的種種要求, 只要他不將她趕離,讓她留在他身邊, 她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 尤其當(dāng)他開口要她當(dāng)他的女人時, 她覺得她的幸福終于降臨── 但,沒想到,他卻突然宣布他要結(jié)婚了, 而新娘──不是她…… 酸甜苦辣系列之三 序 惜之 苦滋味終於出世,可憐的小書被欺負得慘兮兮,可憐的惜之也不好過,知不知道,惜之在欺負女主角之前,要先做的前置工作是欺負自己,所以,水深火熱不是說說而已;所以,下一本書,我要快樂、快樂、快樂到不行! 怎麼個快樂法呢?以前老寫天才男人,這回我要寫個天才女人,隨便考有就拿滿分,別人在痛苦考題難到遠眺及格邊緣時,她卻在為自少寫一個*點符號,被扣一分而懊惱。 天才女和全校第二名的男生情懷暗牽,因為她只對腦漿豐富的男性感興趣。偏偏暗戀她的男主角,是個有財有勢,卻罹患大腦缺乏癥的男人,叫他考進全校前十名,比叫他游過臺灣海峽還困難。 他們在國中交鋒,在高中時到達最高潮,然後在大學(xué),男主角遠渡重洋後,戰(zhàn)人冷卻,接下來,再度交峰……呵呵呵,冤見相報,光想到這點,惜之就快樂到不行! 決定了,幼幼,你就委屈一點,晚點出現(xiàn)吧!看在我對你那麼好,把姜家最好的男人送到你手中的份上,多休眠幾個月吧。 想罵我的讀者們,我要怎麼賄賂你們???!有了,讓幼幼哭到不行怎樣? 不管如何,還是希望你們喜歡小書。 最後,祝大家快樂章一稻! 第一章 深褐色衣柜里,一名十六歲女孩蜷縮著身體,細細的手臂圈住自己,凌亂長發(fā)披蓋臉頰,她自龜裂的衣柜門板縫隙間向外窺望。 女孩名叫小書,嚴格說來,她并沒有真正的名字,更仔細的說法是-她從沒有入籍落戶,中華民國的兩千三百萬人口中沒有她。 女孩的母親文沛鈴在十四歲那年懷孕,家中親人覺得丟臉,將她趕出家門。文沛鈴搭上火車一路南下,前途茫茫,舉目無親,十四歲少女,生活無著落。 她不曉得自己怎麼會來到墾丁,不過運氣不壞,她在海濱尋到一間多年無人居住的破舊房子,房子不大,但足夠容身,且有一床一柜,便住了下來。 十四歲的她,連身分證都沒有,找不到工作,只能靠出賣靈肉生活。後來小書哇哇墜地,她跟了許多個男人,生活慢慢穩(wěn)定下來,不再有一餐沒一頓的過日子。 沒人能要求一個十四歲的小女生當(dāng)個稱職媽媽,所以小書幾乎是自己長大的。 她學(xué)走路、學(xué)講話、學(xué)找東西吃,她憑藉人類的求生本能,一天一天活下來、一日一日成長茁壯。 八歲那年,見附近小朋友都去上學(xué),她也跟著大家走進校門口。她在學(xué)校里認識張老師-張老師知道她的情況,雖同情卻愛莫能助,只能在班上角落留一張桌椅,替她影印書籍,幫助她學(xué)習(xí)。 「小書」這名字是張老師幫她取的,後來她完成小學(xué)學(xué)業(yè),在張老師的協(xié)助下進入中學(xué)。 小書是班上的特殊人物,她沒有錢繳學(xué)費、沒有制服穿,甚至連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 許多同學(xué)都知道她的母親靠男人為生、都知道她的生活背景,所以看著小書的眼光中,多少帶了輕鄙和厭惡,長期下來,她強烈的自卑性格形成,幾乎不太敢抬頭與人平視對談。 小書習(xí)慣以衣柜作為睡床,因為母親的床上夜夜都有男人,胖的、高的、瘦的、老的,村里的男性都曉得,這個外來的年輕貌美女子,提供廉價的性服務(wù),所以人人都想一親芳澤,於是文沛鈴的存在,成了村中女人最大的威脅。 每個夜里,小書躲在衣柜中,眼看母親和每個男人燕好,性對於小書不是件神秘的事情,沒有好奇、缺乏探究心情,她眼睜睜看遍所有男人充滿欲望的惡心嘴臉。 可是這個男人不同! 媽媽說,她戀愛了,也許「他」將帶給她們幸福,雖然媽媽比他大七歲,可是媽媽相信,他是有肩膀的男人。 是的,這個男人很不同,他叫作姜冠耘-不是本地人,才來這里幾天便引起大轟動。聽說他是臺北人,手上有很多錢,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 姜冠耘長得英挺帥氣,順長身量、深刻五官,他只身到墾丁開牧場,每每說起未來藍圖,他的眼便炯炯有神。 緣分是種奇怪東西,他一到墾丁,便深受文沛鈴的吸引,他訝惑於她的美麗,在偏僻的鄉(xiāng)下墾丁,她的存在簡直是種奇跡。 不過幾天,他愛上她,片刻不離。 小書常在衣柜里偷看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溫柔、他低啞的醇厚嗓音,他架構(gòu)未來時的自信。 小書崇拜他,崇拜得不能自已,這個男人是她見過的男人中,最不同的。 下午母親回來,她的眼神照照生輝,快樂得像個小女人,她抱住小書說:「小書、小書,我們快要發(fā)了,冠耘愛上我,他許給我美麗的未來?!?span lang=EN-US> 看著幸福的母親,小書不禁為她快樂,只是,向來悲觀的她,不認為事情會無風(fēng)無波,順順利利。 那些三姑六婆怎會放過說嘴機會?她們是連小書低頭經(jīng)過,都要喚住她,嘲諷問她,她的母親一星期服務(wù)過多少男人的呀! 「今夭晚上……不,明天,明天我一定把你介紹給他,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告訴他,你是我的妹妹。我編了故事騙他,說我們父母雙亡,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扶養(yǎng)你長大,他聽了很感動呢!」 「他會知道真相的?!剐p語。 「沒關(guān)系,等他知道時,我已經(jīng)嫁給他了,我會哭著乞求他原諒,你也會站在媽媽這邊,請他原諒我們的,對不對?你長得楚楚可憐,誰都禁不起你的哀求?!?span lang=EN-US> 十六歲的小書顯然沒有三十歲的母親那般天真,她苦笑點頭,對「幸福未來」的架構(gòu),不若母親般認真。 「他晚上要來,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在這里過夜,你知道的,他是個君子,不會像其他男人那樣?!?span lang=EN-US> 「嗯?!?span lang=EN-US> 「所以……你還是進衣柜,好不好?」 「好?!?span lang=EN-US> 小書很少有異議,母親不是壞人,她知道,她不是別人口中的狐貍精,只是讓她能夠生存下來的方式實在不多。 乖乖地,小書回到衣柜里躺著,她和衣柜外的母親一樣,一樣期盼他的來臨。 夜里,他對母親低語,房子不大,小書在衣柜里聽他們的對話,每字每句。 「我們結(jié)婚吧!」冠耘擁住文沛鈴。他要當(dāng)肩膀,當(dāng)一個女人的天。 文沛鈴是他的初戀,不過幾眼,他便對她瘋狂迷戀,將和父母的約定放在一旁,他決定自己選擇妻子,一如他自己選擇職業(yè),決定或許沖動,但他能感受到自由呼吸的喜悅。 「這麼快?」事情比文沛鈴預(yù)想的更順利。 「我希望盡快減輕你肩上的重擔(dān),你不愿意?」 「不、不,我當(dāng)然愿意?!够乇Ч谠?,她的心枰枰跳個不停。 「你愿意替我照顧妹妹?」 「當(dāng)然,明天我和代書先去辦理過戶,等我把土地和房子稍稍整理過,就來接你回去。很辛苦吧,帶一個十六歲的妹妹,這個年齡正值叛逆。」他想起自己的妹妹小題,古靈精怪得讓人頭痛。 「不會、不會,你放心,小書很乖的?!?span lang=EN-US> 「我來幾次都沒見到她?!?span lang=EN-US> 「她到同學(xué)家做功課,你也知道,我們家沒有書桌,連燈光都嫌不足,我怕小書近視,就叫她到同學(xué)家讀書上 「明天是假日,我來的時候她會在家嗎?」 「在,她平日很乖的,不會四處亂跑,你放心,她和一般小孩子不一樣,她努力用功,經(jīng)??家话俜?,我想,她長大肯定能當(dāng)博士?!拐f到女兒,文沛鈴多少有幾分驕傲。 「真的嗎?要是她真的有本事,我就盡力栽培她?!?span lang=EN-US> 「太好了,小書最喜歡上學(xué)讀書,假使她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開心?!刮呐驸徴f著,往衣柜瞄過一眼。 「她喜歡上學(xué)讀書?那我應(yīng)該把她和小題擺在一起,看看她能不能影響小題。」冠耘笑說。小題痛恨讀書,滿腦子只想著賺錢,才十二歲就會自己去大賣場批口香糖,到火車站賣。 「還有一件事,我想要求。」 「說說看,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話?!顾麡缝秾ψ砸堰x擇的對象慷慨。 「我想要一顆鉆石,不用很大,小小的就行了?!?span lang=EN-US> 這是文沛鈴的夢,多年飄泊,她冀望有個男人提供她一份恒久遠。 「沒問題。」冠耘一口氣答應(yīng)。 一顆鉆石呵!小書沒見過鉆石,但每當(dāng)母親提起鉆石時,似幻似夢的表情映在眼底,她便在心中畫上一顆璀璨星星,小小的光芒,一閃一閃,閃著動人愛情,耀動人心。 食指在破舊的門扇上輕輕劃著,小書勾勒起他的眉毛,濃濃的粗眉、溫柔的雙眼……她用眼睛一遍一遍描、一次一次繪,將冠耘的影像烙在心間。 小書臨時被塞進衣柜里,因為一個出手大方的觀光客來了,他聽說文沛鈴是墾丁的奇跡,硬要當(dāng)?shù)貙?dǎo)游帶他來見識。 媽媽不該接下這筆生意的,她馬上要和姜冠耘結(jié)婚了呀!可是媽媽說,這是最後一次,對方要給她八千塊,有了這筆錢,她就能為自己買一套美麗的衣裳當(dāng)嫁妝,她還要去做臉,享受一下身為女人的快樂。 蹲在衣柜里,小書從縫隙間看出去,這個男人孔武有力,黑闊的臉龐上帶著幾分酒意,他一進門,就粗暴得讓小書心驚。 她閉上眼,搗住耳朵,不敢看、不敢聽。 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來母親的激昂呻吟,男人的猥褻激叫,還有細碎的救命聲夾雜其中…… 經(jīng)過多久?不曉得,是男人的低吼,讓小書驀地驚醒。 從洞縫中望向床邊,母親的臉癱往她的方向,右手無力垂落床沿,大大的眼睛瞪著她,不發(fā)一語。 媽媽…… 手在發(fā)抖、牙齒在發(fā)顫,幾秒間,小書意識到,她失去母親、失去親人、失去依靠了…… 小書喊不出聲音,直直地,她望住母親無神雙眼。母親發(fā)紫的臉龐帶著不甘心、帶著疑問---她將要幸福了啊,為什麼造化弄人…… 母親在恨她,是的,她恨小書不出手救命、恨她只顧慮自己的恐懼、恨她放任一個男人將她摧殘致死…… 男人從酒意中乍然清醒,他懊惱地推推文沛鈴,但任他怎麼努力,床上的女人仍然一動不動,向他宣告死亡。他扶住額頭,考慮半晌後,決定面對事實,於是打手機找來警方。 幾分鐘,警車鈴聲傳來,接著門被打開,警察、人群把小小的房屋擠得水泄不通。 小書蜷縮在柜中,一個黑暗、安靜、充滿死亡氣息的空間里,她一動也不動,圓圓的雙瞳里布滿恐懼。 姜冠耘沖進門,一眼望上蓋了白布的文沛鈴,伸手拉扯掉覆蓋,她……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很High,一直要求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兇手的聲音里滿是後悔,誰會曉得不過是尋歡,怎會弄成這樣?! 「姜先生,我沒騙你吧!這個女人不正經(jīng),??科と赓嶅X,早晚要出事的?!?span lang=EN-US> 三姑湊到姜冠耘身邊,早上她才為這個八卦遭到對方冷眼。 「她呀,跟村里所有男人都有一腿?!沽乓蔡鰜碚f話。 「報應(yīng)吶!全是報應(yīng)?!?span lang=EN-US> 幸災(zāi)樂禍的奚落聲、看好戲的圍觀人群、兇手的自首,他們的聲浪傳進冠耘耳里,也飄進小書耳里。 那種非善意的言論,一圈一圈,將小書圈綁起,他們說的人是她的母親呀! 自卑將小書逼入地獄,她的容身地只剩下這小小的衣柜,帶著淡淡腐朽味的黑色空間。 「閉嘴,全給我安靜,想講話的人全給我滾到外面去?!顾皇蔷欤瑖栏駚碇v,他也不是文沛鈴的家人,照理說,他無權(quán)發(fā)言,但他的氣勢就是硬生生壓住在場人土。 他轉(zhuǎn)頭問兇嫌:「你為什麼找上她?」 「聽、聽說她是墾丁的奇跡,我想來見識一下。」 「你說她是墾丁的奇跡?!」冠耘大吼,嚇得粗壯男子腳軟,沒道理怕他的,可是他的威勢就是讓人腳軟。 「不是我說的,是帶我來的皮條客講的,聽說她的床上功夫了得,放蕩激情的程度,連臺北的小姐都比不上。」他連忙撇清。 她放蕩激情?不會吧,她不是清純得像朵小茉莉?突然間,他獨立自主的婚姻變成笑話。 笑話?不,村人對文沛鈴本來就不公平,也許這是樁強暴意外,他不應(yīng)該一逕地相信兇手的話,對了,他要找到小書,讓她來向自己證明,證明他的決定不是笑話。 「小書,你在哪里?出來!」他的視線掃向人群。 大家隨著他的視線,也跟著找起小書。 突地,他看見衣柜,沖上前打開門,登時倒抽氣聲揚起。 「夭壽哦!那個私生女躲在衣柜內(nèi),目珠金金看伊阿母被人家……被人家那個啦!」 「這個查某,自己不要臉,連女兒也拖下水?!?span lang=EN-US> 「伊一世人枉費啊啦!」 小書不聽他們,一句都不聽,她把下巴靠在膝間,細瘦的胳臂環(huán)住雙腿,口中喃喃自語。 她在默書,默明天老師要小考的歷史,林老師是好老師,她不要教他失望。 雅典位於希臘半島東南沿岸,人民善於航海經(jīng)商,重視教育,喜好演說和辯論…… 雅典位於希臘半島東南沿岸,人民善於航海經(jīng)商,重視教育,喜好演說和辯論…… 雅典位於希臘半島東南沿岸,人民善於航海經(jīng)商,重視教育,喜好演說和辯論…… 她一心一意將眾人的輕視與敵意排除,不聽、不想。她的媽媽是好媽媽,她辛苦賺錢全為了她,她不是壞女人、不是狐貍精,她是…… 幾個偌大身影罩在她頭頂上方,小書沒抬頭;有人對她說話,她沒聽見,她要背她的歷史,那很重要,她要考最高分,要考全校第一,雖然,她沒學(xué)籍、不能拿獎狀,可是,沒關(guān)系,林老師會看重她、會夸獎她,會告訴她,一枝草一點露,每個生命都是上帝最美好的寶貝。 冠耘走過來,大大的手掌托起她的臉。 視線接觸到他,小書淡然表情中融入了生氣,不爭氣的淚水一顆顆滴下,淌在他指間,濕了她的衣襟。 「你是文沛鈴的妹妹?」冠耘問。 小書看著他,謊言是還要繼續(xù)嗎?不用了吧!他不再是母親的幸福歸宿。 「不是啦!她是文沛鈴的女兒,可憐哦,也不知道老爸是誰,到現(xiàn)在還沒有戶籍。」 「她和我女兒同班,老師看她可憐給她一張書桌椅子讀書啦!要不是靠大家?guī)椭?,她不曉得要怎麼活到這麼大。」 小書沒回應(yīng),單單盯住他。他的臉冷酷無情、溫柔缺席,深刻的五官湊在她面前。他在生氣嗎?生氣媽媽編的謊話、生氣媽媽不是落難公主、生氣她不是媽媽的年幼妹妹? 「攏是大人作孽,才十幾歲囝仔,看伊以後要安那過日子?!?span lang=EN-US> 「我看,伊早晚要行到伊老母的舊路?!?span lang=EN-US> 「可惜,這麼水的查某囝仔,比伊老母更卡水十倍。」 左一句、右一句,全是對她未來的預(yù)測,小書一句也聽不入耳,因尢她知道,自己沒有未來。 「我不聽他們講,我只聽你講,你是她的妹妹嗎?」他認真望她,企圖從她的話中,證實自己并非昏庸愚昧。 小書緩緩搖頭,縮身,她往衣柜里層縮去。 「所以,你是她的女兒?」他的語調(diào)帶出冷冽。 她很怕,但是林老師說過,時間會證明所有的謊言,匈奴的南下牧馬、希特勒的借道阿由昌汗,謊言會讓時間揭穿。 鼓起勇氣,她搖頭。兩道凌厲視線射來,小書全身泛起顫栗。 「跟我走?!构谠耪f,他要找個沒人的地方,逼她回答他所有疑問。 他說……跟他走?小書抬眉,觀察他的心思。 小書搖頭,她看不透他。 「隨你?!?span lang=EN-US> 話落,姜冠耘離開。小書讓一群警察伯伯帶進警察局,她要作筆錄、要替母親辦理後事,世情不容許她稚弱。 對方賠了錢,小書替母親辦過喪事後,這筆錢便所剩無幾。 學(xué)不去上了、書念不成了,她和母親有著相同的境遇,舉目無親、人情冷清,縮在衣柜里,她哪里都不想去。 想過未來嗎? 沒有。她本來就不對未來存太多幻想,只有那段日子,那段母親談戀愛的日子里,她幻想過和他一起生活,幻想過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是幸福呵!只不過,幸福匆匆,彈指間,幻滅。 她喜歡他,很喜歡,喜歡到從門縫中望見他的溫柔,便覺得溫暖窩心,雖然他的溫柔并非針對她,可是,足夠了。 那夜,他問-要跟我走嗎? 說實話,她心動,只不過悲觀性格告訴她,跟他走,她的一世將沉淪墮落,守護著一個不愛她的靈魂,戰(zhàn)戰(zhàn)兢兢於他的恨,這種日子是煎熬。 但在他轉(zhuǎn)身離去的那刻,她後悔了,即便煎熬,她至少保有幻想的幸福,不若現(xiàn)在,沒有他、沒有幻想、沒有薄弱的幸福感。 木門被推開,咿呀聲驚擾了小書,抬眼,他從衣柜縫里看向來人。 自從母親去世後,這里訪客不再,墾丁傳奇已成過去。當(dāng)來人轉(zhuǎn)過身來,小書才瞧了仔細,是他,那個溫柔男人,那個說起未來便滿眼燦爛的姜冠耘,媽媽說過,她看人很準,他是個有肩膀、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恕?span lang=EN-US> 肩膀?擔(dān)當(dāng)? 小書沒依靠過任何人,她不曉得被保護的滋味,只能憑空想像小鳥依人,是甜蜜?是溫馨?還是心悸?她不曉得,只希望他停留久一點,隔著衣柜門板,讓她擁有片刻幸福。 走近床沿,冠耘看著凌亂床鋪,腐敗的氣息傳來,他皺眉。曾經(jīng),他以為碰上此生的眷戀,她的嬌憨、她的天真、她的熱情,她不受世事羈絆的性情,在在都讓他心醉,沒想到,真相揭開,竟是齷齪, 不過七日,他讓自己陷入熱戀,他將所有八卦斥為無稽,認定是她的美麗引起妒嫉。 他不惜與家人鬧翻,為了娶一個年齡比他大的女子,結(jié)果卻……搖頭,他不想承認錯誤,錯誤卻站在眼前,提醒自己的荒謬。 那日,他們走在海岸邊,迎面一個女人沖過來,甩了文沛鈴巴掌,匆促間,他把她護在身後。 女人張牙舞爪對文沛鈴咆哮:「你這個不要臉的下賤女人,自己得了臟病還要勾引男人,你沒有男人會死嗎?」 憤怒的女人擊出拳頭,但全數(shù)落在他身上。 文沛鈴在他身後哭得凄慘,圈摟住他的腰,不斷說:「我沒有,我不是,我根本不認識你的男人?!?span lang=EN-US> 她哭得悲慟欲絕,哭得他心腸絞碎,當(dāng)時,他認定一個美麗的女人在鄉(xiāng)間生存不易,於是將她娶進門的念頭一明起。 沒料到那竟是真的,她真的人盡可夫、她真的以下半身賺錢、她真的對他說過無數(shù)謊言,精明的姜冠耘竟栽在一個歷經(jīng)世情的女人手心! 冷笑,他嘲諷自己的簡單,嘲笑自己被美色所惑,看來他和一般男人沒太大差異。 衣柜中,小書發(fā)麻的雙腿稍稍挪動,聲響吸引了冠耘的注意力,他打開衣柜,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姿勢,一個纖細女子,蜷縮住自己。 半晌,她望他、他看她,兩人沉默不語。 小書從不敢直視他人,沒有衣柜門作掩蔽,她的口自光放低。 冠耘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只見到兩條瘦伶伶的手臂,圈住滿是紅點的細削雙腿,烏黑長發(fā)披垂,蓋住她的眉眼和半邊臉。 縮縮身,衣柜里就這麼點大,小書躲不開他的冷冽目光。 「為什麼還在這邊?」 他的聲音沒有表情,她猜不出他的心情。 「我只能在這邊?!剐娜徽f。 「你十六歲?」 「對。」 「她才大你十歲,不可能生出一個這麼大的女兒……哦,我懂了?!够腥淮笪?,原來連她的年紀也是謊言。 「對不起?!剐p語。 對不起?!她居然向他說對不起?諷不諷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媽媽并不想這樣。」小書低語,媽媽想要的是平穩(wěn)的幸福,不是意外。 「她并不想?哈!她不想誰有本事逼她?是那個男人將她推到床上,強暴致死?是我滿足不了她的欲望需求,她只好紅杏出墻?你的藉口未免可笑?!?span lang=EN-US> 他的震怒嚇倒小書,但她覺得該挺身為母親說些什麼。 「她不是故意的?!?span lang=EN-US> 「好一個不是故意,你知道她的、不小心。讓我變成多大的笑柄?我認為自己很聰明,不易受騙,沒想到她幾句謊言就將我耍得團團轉(zhuǎn)!清純茉莉?根本是諷刺!好啊,你想不想知道、非故意造成的傷痛有多大?要不要我教教你?」對著一個十六歲的小女生失控吼叫,他的情緒荒謬可笑。 舔舔乾澀嘴唇,小書無助地望著他。「對不起,可是媽媽有難言之隱?!?span lang=EN-US> 好個難言之隱旦他深吸氣,壓下怒氣上是她自找的?!肝呐驸彽尼崾绿幚砗昧耍俊?span lang=EN-US> 小書點頭。 「要跟我走嗎?」 他沒有義務(wù)照顧她,可她酷似文沛鈴的臉龐,讓他的決定近乎沖動。 是的,他滿腹的怨與恨,需要一個宣泄出口,而小書,將是怨慰收納盒。 這回有了之前的懊悔作前提,小書不考慮,點頭答應(yīng),淚滾下,一些淚很復(fù)雜,有傷心、有感激,有悲情,也有對未來的憧憬。 「永遠不準在我面前掉眼淚,你哭的時候像你媽媽,這種虛假眼淚,讓我覺得嗯心?!顾鹚?,生平第一次對女人不客氣。 掉頭,他走出小屋。 下一刻,小書自衣柜間抱起自己的包包,沖出家門,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沒有回首、沒有戀棧,小書走出舊生命,迎向新未來。 她不曉得,前面的路是康一壯平坦或坎坷難行,她只想追隨他的腳步,一步一步,走進有他的生命里。 冠耘對小書很糟。 新購的牧場里聘用十幾個員工,小書必須獨自打理十幾間宿舍,還要照料所有人的三餐,這對一個未成年的小女生來講,工作量是過度了。 可小書甘之如飴,在打掃冠耘的房間時、在為他做飯時、在她看見他穿著自己親手洗燙的衣服時,她覺得好幸福。 她在冠耘身邊來來去去,偷空望他,看他照顧牛羊的背影、看他耙草時的專注,頓時,生活有了目標。 小書認真拚命,學(xué)校不去了,將所有精神用來讓大家滿意。 清晨,天未大亮,她就醒來,從洗衣、晾衣開始,然後做早餐、洗碗盤,接著提著菜籃上市場,選購食材。 她的動作可以用迅速來形容,買完菜,回到牧場,還能偷空整理幾間宿舍,然後做中餐、整理餐廳、宿舍、煮晚餐,收衣服、整理辦公室……效率讓所有員工豎起大拇指,對這個未成年童工同聲欽佩。 小書很忙,忙得相當(dāng)起勁,彷佛上帝賦予她新的生命意義,尤其在第一個月底自他手上接到兩萬塊薪水時,雀躍的、心讓她發(fā)覺,生活并不如想像中那般困難。 漸漸地,生活周遭的善意,讓她稍微有了自信。 偶爾,她能抬眼正視人群;偶爾,她能主動對人打招呼;偶爾,她也能加入大夥兒的熱鬧中。 她的快樂看在冠耘眼里很不是滋味,那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他帶她回來,給她一個姓,是為了懲罰文沛鈴對他的欺騙,要她即便在地下,亦不安心,哪里想到小書卻悠游自得、快樂如意得很! 見她把工作打理得人人滿意,他不爽;見她拿到薪水,眼底綻放的喜悅,他不爽;見她拉著阿德,要求他陪她到郵局儲蓄,他更是不爽到極點。 於是,他不給她好臉色,把工作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加,他不準她有時間與人玩笑,不準微笑在她臉上綻放。 冠耘的「過分」看進所有員工眼里,知道原因的人保持緘默,不曉得的人則義憤填膺。再怎麼樣,小書是牧場里的唯一女性,憐香惜玉是所有男人都會有的情緒。 於是,有人偷偷替她分擔(dān)工作,比如洗完澡順手把自己的衣服洗掉;提早十分鐘起床,把自己的宿舍整理好,不勞小書跑一趟;或者動手幫她整理菜圃、花園等等,而這些分擔(dān),讓冠耘的心情更加惡劣了。 就這樣,事情發(fā)生了- 周日,牧場放假,小書把該做的分內(nèi)工作完成後,央求沒有回家的同事文仔載她到市區(qū)買東西。 兩萬塊薪水,一萬七千存進郵局,她留下三千,支配金錢的快樂讓她High到最高點,見她為了一點點錢開心成那樣,誰會不答應(yīng)載她? 中午,小書和文仔出去,直到黃昏才回到牧場?;爻蹋麄冋f說笑笑,從牧場里的趣事談到同事間的八卦,笑容在她臉龐,映上馀輝。 「小書,下次你做那個鹵牛肉,可不可以多做一 點,每次大家搶成一團,不夠吃啦!」文仔說。 「好啊?!剐豢诖饝?yīng)。 「你的手藝越來越進步,害大家肚子上都多出一圈肥油了。」 「不會啦,你們工作很辛苦,食量大是應(yīng)該的。」 「你不曉得,我們這個肚子擺出去,人家以為牧場里養(yǎng)的不是牛羊,是我們這群豬?!?span lang=EN-US> 他的話勾得小書展顏,一串清脆銀鈴,在草原間漾開,十六歲的女孩,展露十六歲的青春。 未進牧場,他們同時發(fā)現(xiàn)冠耘站在門前,冷峻的五官里寫滿嚴厲,兩人相視,停住笑聲。 小書緊抱紙袋,輕步向前,低頭經(jīng)過冠耘身側(cè)時,他的大手拉住她;文仔在冠耘的瞪視下,快步往牧場里走去。 訝異,她側(cè)頭望他。 名義上,她是他的養(yǎng)女,但他要求小書和所有員工一樣喊他冠耘先生。 「冠耘先生,有事嗎?」 「你倒是很逍遙自在嘛!」 「對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span lang=EN-US> 「你和你的母親一樣,在男人的世界里很吃香。」 這種帶著濃厚鄙夷的暗示,小書聽得多了,更可惡的話她都聽過,村里男人甚至當(dāng)面問小書價錢,說憑她的年輕貌美,可以賺得比母親還要多。 小書不為此傷心,她的心臟結(jié)上一層厚痂,誰都傷不了她。但,偏偏此刻說這種話的男人是他:她的偶像、她的神呀! 低頭,她沒錯,卻認錯?!笇Σ黄??!?span lang=EN-US>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你在我的牧場里經(jīng)營應(yīng)召站?」 「我沒有?!?span lang=EN-US> 他挑起她的自卑,瞬地,她回到以前那個不敢對人直視、不敢對人多話,小心翼翼的小書,淚悄悄沿頰畔滑下。 他的食指勾抬起她的下巴,盯住她每分表情。該死的,她的眼淚…… 「我說過,不準在我面前哭,我痛恨你的眼淚?!?span lang=EN-US> 倏地,他伸手搶過她手中紙袋,打開,沒有漂亮衣服,不是女性的最愛,只有兩盒水彩和一疊畫紙。 「阿文買給你的?」利用男人是她母親的高招。 「不是……」 小書慌張拭淚,從口袋掏出兩千多塊和儲蓄簿。這種行動很無聊,但她迫切想向他解釋,她和母親不一樣…… 不一樣?她在澄清些什麼?清者自清呀!她何必急忙解釋,何況,她的母親不過是為了生存,求生存是件可恥的事情嗎? 嘆口氣,她問:「我是不是不能畫圖?」 如果不能,就算了吧!能在這里生活已是奢侈,她實在不能向命運要求其他。 「我沒有這麼說。」一絲懊惱閃過,對於白自己的錯怪,冠耘有幾分抱歉。 「謝謝?!沟皖^,長發(fā)掩住她半邊臉頰。 「牧場里的其他人在幫你做事?」他尋了另一個釁挑。 「對這點……我無能為力?!顾埶麄儾灰搜?! 「好個。無能尢力。,你不表現(xiàn)出可憐兮兮,別人會平白同情你?你要是和所有人保持距離,不投訴、不告狀,人家會無聊到認定你需要幫忙?」他硬將罪名扣到她頭上。 「我懂了,對不起,是我的錯,以後我會注意?!?span lang=EN-US> 他要扣,她便認,認罪不難,難的是解釋心疼。他對她越冷淡、越過分,她就越明白,他對母親的恨有多深。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是的,我真的明白?!?span lang=EN-US> 冠耘把紙袋交到她手上。 「你在這里,身分是員工,不要以為冠上我的姓,你就有所不同?!?span lang=EN-US> 「是?!顾赖?,一直都知道。 「認分是你最重要的工作上 「是?!顾詾樗呀?jīng)夠認分,原來還是不夠。 「不要對男人露出淫笑,將本性展露無遺?!?span lang=EN-US> 對小女生講這種話,任誰都會覺得過分,冠耘也這樣認為,但他顧不得,他就是要傷害她、就是不要她好過。他承認自己偏激-可是,誰叫她倒楣,活該和文沛鈴有關(guān)系。 他一走,她抬眸望住他的背影,喃喃地,無數(shù)句對不起自她口中流泄。 第二章 小書成為牧場一員已經(jīng)四年。 四年間,牧場有了很大進步,除了牛只羊群的數(shù)目以倍數(shù)增加,員工從十幾人到一百多人外,飛云牧場也開始走觀光路線。於是第一批住房蓋起來,新購的兩甲地,開始進行第二批工程。 冠耘的弟弟陸續(xù)加入,連最小的妹妹也會在寒暑假來到牧場幫忙,整個牧場變得更熱鬧了,小書的工作有了更多幫手,照料大夥的三餐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工作。不過冠耘吃慣她的手藝,所以她仍要負責(zé)主屋的三餐料理。 照理說,有了那麼多朋友同事,小書應(yīng)該活潑開朗才對,但事實上并不,自從冠耘對她的「提醒」後,她便在自身筑上一道城墻,別人走不進來,她也走不出去。 她對所有人保持客氣疏離,淡淡的笑,不帶情緒。 她認分、她安靜,她學(xué)會感激,她乖乖做自己的事、畫自己的圖、幻想 自己的偶像;偷偷愛他,是她最專心的工作。 是的,偷偷愛他,雖然他是她名義上的父親,是她母親的男朋友,可是她愛他,偷偷…… 隨年齡增長,她的慕戀愈深愈濃,阻不了的愛情,日日鼓動。 拾起畫筆,她在畫紙上方染下幾抹霓云,遠遠地,樹下的背影是他,他在眺望遠方。 「哦哦,你在畫圖,畫得不錯哦!J小題蜇到小書身邊,坐下。 小題是冠耘的妹妹,排行第四,唯一的女孩子,中間還有老二亞豐和老三季揚。 「謝謝。」沒停下筆,小書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老畫這些東西,又沒有錢賺,會不會很郁卒?」 在小題眼中,世界上最帥氣的人是孫中山,最可人的形狀是長方形,最迷人的名字叫作金錢,任何有形的東西若不能以金錢來估算其價值,那麼它便不具價值。 「我覺得畫畫很有意思?!剐貞?yīng)。 「如果它能賣錢會更有意思,要不要把它們收起來,我?guī)У绞袌鋈ベu?」說到買賣,小題眼中瞬地散發(fā)光芒。 「我想不行……」 這事兒要是讓他知道,肯定又是一場風(fēng)波吧。盡管她努力保持低調(diào),但這些年,冠耘仍是處處挑剔,挑剔她輕浮、挑剔她刻意勾引男人,隨意一個眼神,都是他說嘴的藉口。 他大概真的很恨她,雖然小書從不怨他遷怒,不怨他待她比待任何人都嚴苛,只希望他的恨能隨時光消磨,漸稀漸薄。 「你怕我大哥罵你?」 小書她沒作答。 「好怪,大哥雖然對每個人都不熱絡(luò),可也沒有像對你那麼過分呀!他跟你有仇啊?」小題偏頭懷疑。 仇?是吧,是仇! 「老板對員工嚴格是理所當(dāng)然的?!顾嫠易憬蹇?。 「就是你這種不懂得反抗的女人,才會鼓勵別人對你軟土深掘?!?span lang=EN-US> 本是不愛多話的,可是提到冠耘,小書忍不住站到他那邊?!肝也挥X得冠耘先生惡劣?!?span lang=EN-US> 「厚,氣死人!你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不跟你說這個了,下次你不要的圖畫就送給我,我試著賣看看,說不定我會把你捧成畫界新星?!?span lang=EN-US> 說到底,小題就是想做沒本生意,老講大哥對小書軟土深掘,她自己也差不了幾分。 小書對她一笑,沒有表示好或不好。 低頭,再度專注在畫上,她只能在畫畫里表現(xiàn)自己的快樂喜欲,畫是她的情緒發(fā)泄,她的傷悲總在畫作中撫平。 小題離開後,多了幾分寧靜。 無人樹下,微風(fēng)徐徐,今天是小書的假日,為了應(yīng)付觀光客,飛云牧場的假日采輪休制,員工每月有六天假期,托這個制度的一幅氣,工作繁重的小書有了自己的時間。 落下最後一抹藍,小書擱置畫筆,手支在草地上,靜靜欣賞畫。 那個背影呵!那個男人,他在她胸口占的位置愈見寬廣,她不曉得哪一天,心會被占滿,再無位置容納其他人、其他事。 想得專注時,一道黑影遮去她眼前黃昏,抬眼,是姜冠耘,小書習(xí)慣性低眉,習(xí)慣性恭敬謹慎。 「冠耘先生好?!?span lang=EN-US> 他不發(fā)一語,走到她身邊,坐下。 小書不曉得自己該離開,把空間讓給他,或是保持原樣?靜默在兩人當(dāng)中游移,時光一分分流去,小書全身肌肉緊繃,心狂跳不已。 他在想什麼?他要什麼?她又做錯事了?他想趕她走?小書在心底作了幾千幾百個猜測,卻猜不出他要什麼。 冠耘挪挪身,她鼓起勇氣轉(zhuǎn)頭。 他似乎在作重大決定,冷酷的臉龐上濃眉微蹙。什麼事困擾他? 小書的手指蠢蠢欲動,她想為他抹去不順心,又怕白己能力不足,反將他的眉毛弄擰。 終於,他說了話,一開口竟是叫她詫異: 「你要跟我嗎?」 接在訝異之後,是直覺反應(yīng)?!肝乙恢倍几??!?span lang=EN-US> 不管是她的心、她的人,她的每分知覺都跟著他的背影,只可惜她拚了命地追呀追,依舊追不上他的心。 「我的意思是,沒有名分和地位,你是你,我是我,除開多了床上關(guān)系?!?span lang=EN-US> 他要床上關(guān)系?! 他是唯一一個走進她家門,沒有和母親發(fā)生關(guān)系的男人。他和母親談心談感情,溫柔的眼眸、溫柔的語言,溫暖了躲在衣柜中小書的心。 咬咬唇,對於性,小書并非一無所知,更或者她比大多數(shù)同年齡的女孩都懂性。 這件事,讓她害怕過、憎惡過,也夢過、幻想過對象是他,卻不敢非分希冀,而此刻他居然提出建議,她該不該表現(xiàn)出欣喜若狂?或是萬分驚喜? 眼角抬起,一不小心,接觸到他的視線,閃電,劃過她的心…… 不用考慮了,還有什麼值得懷疑?跟他,她一直跟著他呀!能追隨他的腳步、能溫濡他的氣息,她毋庸考慮。 「好?!裹c頭,小書同意。 「你要什麼代價?」冠耘問。 「不懂?!剐Щ?。 「我不認為文沛鈴沒有教導(dǎo)你,如何從男人身上獲得好處?!?span lang=EN-US> 他眉間的鄙夷,小書清清楚楚,那是她從小看到大的眼神,彷佛她是齷 齪的,從頭臟到腳。 「我已經(jīng)從你身上得到許多好處?!?span lang=EN-US> 低眉,她害怕那樣的眼光,那眼光總提醒她溫習(xí)黑暗和不堪經(jīng)驗。 自母親去世那夜起,她害怕黑暗,燈一關(guān),就聞到森冷的死亡氣息,寒意自腳尖竄升,勾引著恐懼,將她因在無底深淵里。 「你可以要求更多的錢?!构谠耪f。 「錢我夠用。」他給她的薪水,她很少動用,四年下來,積在郵局里的數(shù)字,已讓她成為一個小富婆。 「想放長線釣大魚?收了這層心思吧,你不會得逞的。」 這回,小書選擇默然以對。 「我給你十分鐘考慮,想清楚自己要什麼,十分鐘後,你便什麼都得不到手?!?span lang=EN-US> 十分鐘,不快不慢,但它讓小書明了,即便追上他的腳步、躺上他的床,他的心仍舊與她無緣。 但,是不是無緣,她就該放棄機會? 不!她不想放! 「想清楚了?」十分鐘,一秒不多。 「想清楚了?!?span lang=EN-US> 「你要什麼?」 「不用。」 「好,這是你自己選擇的。」 「是。」 「不能有任何怨言?!?span lang=EN-US> 話一出,冠耘就後悔了。她從來沒有過怨言,不是? 「我不會?!剐е敾卮稹?span lang=EN-US> 「你不能拿我們的關(guān)系到處宣揚?!?span lang=EN-US> 「知道?!?span lang=EN-US> 「你不要以為從此自己的身分不同?!?span lang=EN-US> 「知道?!?span lang=EN-US> 「你分內(nèi)的工作還是要件件做好,否則我一樣會趕你離開飛云牧場?!?span lang=EN-US> 「知道。」 她幻想過很多種男子對女子求歡的表現(xiàn),但沒有一種是像他這樣子恐嚇的。吞下苦澀,一句句知道中,她把自尊壓進地底,深埋。 「很好?!?span lang=EN-US> 語畢,他的大手壓住她的腦袋,強勢地入侵她的唇齒間。 他的吻帶著霸氣和惡意,小書沒有反抗,靜靜地承受他所給予的一切。 悄悄地,她的手攀上他的頸項,緩緩地,他的吻加上溫柔,如她記憶中,小書在二十歲這年跟了冠耘,沒有後悔,只有義無反顧。 他的肩膀很寬、他的胸膛很暖,貼在他身旁,小書全身酸痛。 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次,但他是精力充沛的男人,夜夜的需索無度,讓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的小書,瘦得更厲害。 當(dāng)然,她的瘦削不單因他而起。每日清晨,她自他房間走出,牧場里早起的員工看見了,謠言天天傳,惡意的、善立忌的,全在她心間劃下深刻傷痕。 再加上她無法在黑暗中入眠,他卻習(xí)慣在黑暗中沉睡,為了將就他的習(xí)慣,黑眼圈爬上了她的臉。 翻身,天快亮了,她必須起床工作,小小的動作驚醒冠耘,大手一撈,他將她撈回身邊,她的背貼住他的身,細碎的吻串串在她頸間滑過,濕濕的、溫溫的,她總在床第間享受到他的溫柔。 翻過她,他眼睛未睜,以吻膜拜她全身。 她不曉得為什麼他不愿意在這種時間睜眼看她,是為著……想像母親的倩容嗎? 酸楚滑過鼻間,吞下哽咽,她合作地環(huán)住他的肩。 不在意,不能在意??!她怎能在意,他愛母親勝過自己?怎能在意,自己不在他心中占有一席?怎能在意,他們的心相隔遙遠距離? 男女間亙古的節(jié)奏響起,欲望壓抑心碎,她在他懷中呻吟、在他身下享受片刻溫情,愛呵、欲呵……她不能自已…… 當(dāng)節(jié)奏停止,紊亂的氣息慢慢撫平,盡管疲憊,小書依舊認分地起身,迅速著衣,離開有他的空間。 她的蒼白寫在臉上,近兩個月的無眠,讓她時時搖搖欲墜。 走進廚房,林媽媽已經(jīng)在里面熬煮稀飯,動作要加快了,工人們馬上要吃早餐上工。 拿出一籃雞蛋和一把蔥,小書迅速加入工作行列。 「小書……」用大勺子攪動稀飯的林媽媽欲言又止。 「有事?」小書問。動作沒放慢,揀洗蔥和蘿卜乾,她的菜脯蛋三分鐘內(nèi)上桌。 「林媽媽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和他們口中說的……不一樣?!?span lang=EN-US> 林媽媽話一出口,小書的手頓了一頓,隨即意會,她知道她要說什麼。 緊閉雙唇,她不發(fā)一語。 「我相信你不是愛慕虛榮的女孩子,你很實在,不會用身體換取東西,你會和冠耘少爺在一起,是因為喜歡他,是不是?」 小書不敢回應(yīng),不敢承認喜歡愛意。 「大家都傳,難怪你不和所有人打交道,原來你眼光高,只看得見老板,看不見員工?!?span lang=EN-US> 停了停,林媽媽嘆氣。 「你不是這種人,你是乖得過分了,冠耘先生對你嚴厲,林媽媽都看在眼里,我想他對你沒有那層意思,你跟著他是沒有結(jié)果的?!?span lang=EN-US> 她曾經(jīng)盼望過結(jié)果嗎?她知道他對她無心,知道他的恨主宰了對她的感情,她也知道奢求是很過分的事情??墒?#8230;… 「你這樣不明不白地跟他,哪一天……你懷孕呢?你還能留在牧場里嗎?二十歲的小媽媽謀生很困難的,你要步上你母親的後路嗎?你母親的下場你是親眼目睹的,要懂得警惕的!」 懷孕?她從沒想過,是啊……一個半月了,心陡然抽緊。 「別怪林媽媽嘮叨,我是為你好,你年紀輕輕,事情考慮不周詳,什麼事想做就做了,沒考慮到後果的嚴重性,知不知道,一步差、步步差,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放下手中工作,小書回眸,淚水垂在臉畔,沖動向前,她一把抱住林媽媽,哽咽。 「謝謝你,我知道你為我好?!?span lang=EN-US> 「乖孩子,別把事全問在心里,找個人商量,好過自己擔(dān)心。」 「嗯。」她點頭、點頭,再點頭,說不出口的是感激無限。 「好孩子,林媽媽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好了,快做事,等會兒大夥都過來,沒早餐吃,會翻桌子的!」 拭去小書的淚水,林媽媽關(guān)掉爐火,接手洗菜工作。 小書整理好情緒,從柜里找出幾瓶罐頭食品,打開,盛盤,心里記記掛掛的,凈是林媽媽的話。 若是懷孕呢?他會趕她離開嗎?她該舍棄孩子,繼續(xù)留下,抑或帶著孩子遠走他鄉(xiāng)? 孩子呵……那年媽媽是在怎樣的心情中生下她?是否也像她一樣,旁徨恐懼?一個孩子,一條小小生命,一個至死都不能卸下的責(zé)任,她扛得起、負得住嗎? 她沒有半張文憑,離開飛云,恐怕別想找到工作,她要拿什麼養(yǎng)孩子?用原始本能? 不,她不走這條路,即便要和孩子活活餓死,她也不選擇。 又或許……他能容得下一個孩子,或許她不教人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他會愿意留下她,當(dāng)年,他不是收養(yǎng)她了嗎? 說不定,他會給她一筆錢、一楝小屋,讓她安安心心帶著孩子生存,他會偶爾來看看她,抱抱孩子上受天倫。 媽媽說過他是個有肩膀的男人,說不定,他樂意挑起責(zé)任…… 這層想法,讓小書松開眉頭,小題老說她太悲觀,也許她該在這件事上,試著樂觀。 微微一哂,她將菜端上托盤,送到餐廳,牧場里,熱鬧的一天即將展開。 當(dāng)天晚上,小書洗完一百多個餐盤後,換上乾凈衣服,走了將近半個小時,到鎮(zhèn)上唯一一家藥局購買驗孕片。回到宿舍,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結(jié)果, 當(dāng)結(jié)果揭曉時,她滿心雀躍。 要當(dāng)媽媽了呢!二十歲的年輕媽媽,她會有足夠體力和時間來陪他長大。 拿出畫紙,她用鉛筆在紙上勾勒,小孩子的天真笑顏躍然紙上。 他的眉,濃濃兩道,像他的父親;他的鼻梁直挺,像他的父親;他的唇笑出甜蜜,笑望住他的母親。 「將來,你長大,會和你爸爸一樣帥氣?!箾]聽過寶寶的胎心音,她已經(jīng)預(yù)測了他的性別。 帶著喜悅,小書飛快完成輪廓,沾上水彩,她要描出寶寶白里透紅的粉嫩肌膚。 「他要怪我自作主張吧!沒關(guān)系,反正挨罵挨慣了,再罵幾聲無所謂。」 小書自言自語。 幻想冠耘乍聽見孩子的存在時,滿目訝然,小書微笑。 他是個有肩膀的男人,他的肩膀承受得住小孩的重量,到時,孩子騎在他肩上,滿室笑聲,幸福就是這種感覺。 「聽說過了四個月,孩子就拿不掉,到時他不能強逼我,我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把孩子生下?!剐脑幱嫼芎唵危唵蔚孟袼@個人。 一個孩子二段兩人之間的親密聯(lián)系,想到這點,小書認識了期待與希望,心漲得飽飽。 此時,門被敲開,是小題,她逕自走到小書身邊,坐下。久久,她不發(fā)一言。 這不像平常的小題,她向來是開門見山的個性。 「怎麼了?」小書問。 「聽說,你每天清晨都從大哥房里走出來?」小題開口問。 她一怔,這事兒……怕是傳到他耳朵里了,到時,他會不會誤會,是她多言傳出去的?微微心窒,小書不答。 「我不認為你是那種想飛上枝頭的虛榮女人,更不認為你在對大哥耍手段,我想……」 小題看看她畫架上的圖畫,小小的嬰孩,像大哥的縮影,她有一點點明白了。 「你想怎樣?」 小題說得很保守,更難聽的話,她都曾經(jīng)耳聞。 「我想,你愛他!」小題說得篤定。 她的結(jié)論下得小書心驚。那麼明顯嗎?明顯得讓林媽媽、小題一眼就能望穿? 「我說對了?難怪我大哥對你那麼壞,你也不怪他,日子那麼辛苦,還是甘之如飴??墒?#8230;…我不偏袒我大哥,錯的是他,不是你,你應(yīng)該離開他,真的,我是為你好?!剐☆}一口氣把話說完。 怎麼每個為她好的人,都希望自己離開他?她們不曉得,只有留在他身邊,她才能好、才能品嘗人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幸福感嗎? 「你被愛情沖昏頭了,可是在愛情之後呢?當(dāng)愛情過去,你怎麼自處?」 小書搖搖頭?!肝覜]想過?!?span lang=EN-US> 她甚至認為,即便得不到他的愛情或承諾,自己仍然堅持著,愛情就不會過去。 「所以羅,你壞在匆促行事,缺少考慮!這樣吧,你明天去向我大哥提分手,很灑脫的告訴他:拜拜,我不要你了。」小題替她作起主來。 「可是……我不想分手。」 「為什麼不想分手,我大哥除了帥一點、高一點、有事業(yè)心一點、有錢一點,他哪里好?」小題說完,頓時住口,光這四點大概所有女人都會一窩蜂沖上來,告訴她,你大哥好好哦! 「小題,你也認為我配不上你大哥?」這才是重點問題吧!他們身分懸殊、關(guān)系混亂,任誰都不會看好。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沒事把人分成天子、諸侯、卿大夫、平民和奴隸嗎?拜托,我又不姓周,封建制度是三千多年前的事了,你們之間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是我大哥不喜歡你、你卻喜歡他的問題。」 小題的話說得又快又急,一時間,小書反應(yīng)不來。 「你看不出我大哥不喜歡你嗎?」 一語中的,小書低頭。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冠耘先生不喜歡她?大概吧,他總對她沒好色。 「說嘛,你知不知道?」小題逼她回答。 「知道?!剐姓J。 「所以羅,我分析給你聽,他不喜歡你,為什麼挑你做臨時情婦,解決他的需求?」 「不知道?!?span lang=EN-US> 「厚,很簡單嘛!他結(jié)婚那天,勢必要和情婦分手,萬一自己愛上情婦,談分手,多少有遺憾;若是選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解決生理需求,要分手就分手,拍拍屁股走人,誰都不覺得難過?!?span lang=EN-US> 是這樣嗎?小題的推理讓小書陷入兩難。 難道沒有一點點可能,他從「不喜歡」轉(zhuǎn)為「不討厭」,最後出現(xiàn)一點點喜歡的因子? 「懂了吧?我大哥想尋求短暫慰藉,沒有意思發(fā)展一段愛情,你要是對他投注太多希望,會全盤落空的?!?span lang=EN-US> 可是……試試吧!誰曉得呢?人生無常,不管是環(huán)境或人心都在改變??! 「你要是聰明,就聽我的話上止刻和我哥劃清界線。」小題下結(jié)論。 側(cè)眼望她,小書安靜不語。 「說話啊,我講的,你聽進去了沒?」 小書點點頭。 「你準備和我哥分手了嗎?」 這次,小書毫不考慮,立即搖頭。 「為什麼?」她是為她好耶! 「我不是聰明女人?!?span lang=EN-US> 「豈止不聰明,你簡直笨透了,幸好你沒當(dāng)商人,否則一定會大大賠本?!剐☆}生氣起她不能變通的腦筋。 小書微微一笑,動筆繼續(xù)自己的圖畫。 兩人不說話,再出現(xiàn)聲音,是小題的嘆氣。 「小書,你真的愛慘我大哥了?」 「對?!顾拐\,不隱瞞欺騙。 「愛情是什麼東西,值得人們義無反顧?」 「將來你會懂。」 「我不會,我只愛錢,只有錢才能讓我驚心動魄,只有錢才……」 小題正發(fā)表她的金錢萬能論時,房門被推開,沒有禮貌性敲門,來人自動進駐。 是姜冠耘。 「你在這里?」他掃了小題一眼。 「我不能在這里嗎?」 「亞豐找你?!顾恼Z調(diào)沒有溫度。 「二哥找我?!做什麼?」小題轉(zhuǎn)而氣弱。 「聽說你開了討債公司?」冠耘冷問。 晴天霹靂轟下,小題被打得耳嗚背痛??!不會吧!二哥知道了?她死定了! 「大哥,可不可……救救我?」二哥……哦!他吼人的音量,可以在世界大戰(zhàn)期間,充當(dāng)警報器。 「我奉勸你自首?!?span lang=EN-US> 「是不是自首,你就幫我講話?」 「可以?!?span lang=EN-US> 領(lǐng)了免死金牌,小題彈起身,向大哥揮手。「我去自首羅!」 小題走後,不大的房間里剩下兩人。 冠耘走近,小書頓覺窘迫。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她的房間,不曉得他的來意,小書心顫。 「晚飯後你去哪里了?」他沒有資格發(fā)問的,那是她的下班時間,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她習(xí)慣對他的提問誠實。 「去鎮(zhèn)上?!?span lang=EN-US> 「做什麼?」 「買東西?!?span lang=EN-US> 「買什麼?」 「買……女性用品?!?span lang=EN-US> 「你可以白天去。」 「我……臨時需要?!故锥?,她對他說謊。 話至此,冠耘放棄這個話題?!感☆}來找你,為了什麼事?」 緩緩收拾畫紙畫具,小書思索,是否該對他說真話。 其實,他猜得出小題對小書說的話,為這件事,她早上特地在他房前攔住他,和他「深談」。 認真講來,他們的深談只有幾句- 小題說:「有人看見小書每天早上從你房里走出來,你怎麼可以逼她在你里過夜?」 他的回答是:「我們是成年男女,不需要你管?!?span lang=EN-US> 小題抓抓辮子問:「你愛小書嗎?」 他爽快回答:「不愛。」 「不愛?總有一點點喜歡吧!」 「沒有?!?span lang=EN-US> 「那……小書很吃虧?!?span lang=EN-US> 「她樂意吃虧,你有意見?」說著,他從她身旁走過。 他認尢小題肯定會來這里,向小書洗腦,果然,他撞見了她。 「她要我離開你?!?span lang=EN-US> 小書選擇實話實說,說不定,他轉(zhuǎn)身會去問小題,而小題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女孩,他早晚要知道。 「你的回答呢?」 「我說不?!?span lang=EN-US> 「為什麼不?她沒告訴你:我不愛你,你會吃虧?」 「說了。」 「你不介意吃虧?」 「感情不是生意。」 「你對我有感情?」冠耘勾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睛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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