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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件書法藏品看酒的魅力 [ 2006-12-18 16:58:00 | By: 華陽布衣 ]
從一件書法藏品看酒的魅力
一個人,生活中常常會遇到稱心的和不稱心的事。蘇東坡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稱心,當然很好;不稱心,如何面對,這就有所謂見智見仁的問題。在困難和挫折面前,有的人,把它當成包袱,成天唉聲嘆氣,一愁不展;有的人,視它為草芥,泰然處之。當然,真正能持有后者這種心態(tài),也確非易事。 這里,我想起一件事。 2005年春節(jié),我回老家江西探親。一天,在整理家中雜物時,無意間,在一個舊竹枕頭中,發(fā)現(xiàn)一個紙卷。取出一看,原來是一幅明陳繼儒手書長卷。而內(nèi)容,通篇都是談酒。我不由喜出望外,忙細心加以整理,妥善置放。 很顯然,這是在文革中,母親為了避免紅衛(wèi)兵破“四舊”,不得已采取的“枕”囊妙計。結(jié)果竟有奇效,使這一珍貴歷史文物,逃過了一劫。 我是一名書畫工作者,小時,就很愛好書畫藝術(shù)。從當教師的父親那里,得知不少書畫方面的知識。當然,很早就知道陳繼儒其人。 陳繼儒(1558-1639),字仲醇,號眉公,糜公,華亭(今上海松江)人。幼穎,能文章。同郡徐階特器重之。長為諸生,與董其昌齊名,同為華亭派的領(lǐng)軍人物。 大家知道,董其昌雖然是一位很出色的書畫家,但他一生官運亨通。35歲中進士,由翰林院庶吉士,直到禮部尚書。81歲加贈太子太保,卒謚文敏。所以說,他的成名又與他在官場經(jīng)營,密不可分。 作為同鄉(xiāng)的陳繼儒,一生卻遠離官場。他通明高邁,年甫二十九,取儒。衣冠焚棄之。隱居昆山之陽,夠廟祀二陸,草堂數(shù)椽,焚香宴座,意豁為也。當時,錫山有一位叫顧憲成的人,講學東林,請他去,謝弗往。親亡,葬神山麓,遂筑室東佘山,杜門著述,有終焉之志。侍郎沈演及御史,和當時諸朝貴,先后談起他,說繼儒耳聰目明,宜聘為吳興弼故事,多次詔用,皆以疾辭。致終生不仕。他寧可過著簡樸的生活,“暇時與黃冠老衲,窮峰泖之勝,吟嘯志忘返”。 繼儒博學多才,書畫具佳,卻一生甘守寂寞。個中原委,無從考證。但是,可以想象,像他這樣一個本應(yīng)在仕途上大有發(fā)展的人,卻淡泊名利,隱居山村,閉門著述。那么,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能過得開心嗎?你看,人家董其昌,論書畫水平,各有千秋,難分伯仲,卻名噪一時,被捧上了天。不服嗎?不平嗎? 沒有,通通沒有。陳繼儒就是陳繼儒。他有自己的人生哲學和生活方式。而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得益于酒。是酒,幫助他排解一切私心雜念和煩惱,使他從中找到了精神寄托和生活樂趣。 繼儒一生愛酒。他品酒、談酒、研究酒。從中,還的確研究出一些名堂。 就拿我收藏的這幅書法長卷來說,他對酒的認識和理解,從時間上看,遠涉虞、夏、商、周和魏晉;從內(nèi)容上看,包括酒器皿、祭祀習俗、用途、傳聞等等??梢哉f,在歷代書畫家中,如此廣泛地暢談酒道,還是不多見的。 繼儒的這幅長卷,原文不是很長?,F(xiàn)在就我的水平,加以標點和釋文,照錄如下。如有錯誤,乞方家正之。 有虞氏之樽,曰秦尊;夏后氏之尊。曰山罍;商曰芳樽;周曰犧象。 國子監(jiān)大司成,稱祭酒亦尊。長之稱胡廣,曰:凡官名祭酒,皆一位之元長。古者,賓得主人飲,則老者一人舉酒以祭地,故曰祭酒。 曹魏禁酒,人竊飲之,故諱言。酒以清者為圣人,濁者為賢人。酒有和勁,庚子西名酒之和者,曰養(yǎng)生;主勁者,曰齊物。臨楊誠齋名之和者,曰金盤;露勁者,曰椒花酒。 御賜酒曰黃封,東坡曰上樽,白日瀉黃封。 興慶池南,有草數(shù)叢,葉紫而心莖綠。有人大醉,過之酒應(yīng)自醒。后有醉者,摘而嗅之,立醒,故謂之醒醉草。 酒有材株稻,是也;酒有母曲蘗,是也。 羽觴見王右軍,其蘭亭序云,羽觴隨波。酒曰狂藥。裴楷謂石崇曰:足下飲人狂藥,責人正禮,不亦乖乎! 甘肅稱酒泉,以地有清池,其味若酒。 晉劉慎重何次道之,為人云,見次道飲,令人恒傾家釀,言其溫克也。 辛未臘月二十五,舟次浦上,敲冰飲酒,書此數(shù)事,真勝辟寒犀矣。 陳繼儒 兩方圖章,一曰:“糜公”,一曰:“雪堂”。 面對著桌上陳繼儒親手書寫的酒道,透過那已發(fā)黃、略有破損的冷金箋,我眼前好象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鮮活的畫面: 1631年,隆冬臘月,一個耄耋老者,偕兩三好友,乘著一葉小舟,在上海黃埔江上漫游。他們談天說地,縱古論今。談得最多的,還是談他與好友董其昌、莫是龍、趙左、沈士充等華亭派,如何互相生發(fā),逐漸形成的以董其昌為代表的繪畫理論。他還特別推崇董其昌作品《女籮銹石圖》…… 然而,談來談去,繼儒家覺乏味。于是,若有所悟地說:“喝酒吧,怪冷呢!” 就過三巡,話題轉(zhuǎn)到酒上。只見他越談越起勁。談酒的器皿、用途、掌故、習俗……,洋洋灑灑,談個不休。 這時,一個“狡猾”的朋友提出“何不請眉公兄把這些話寫下來呢?”于是,朋友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冷金箋,磨好墨,就等繼儒動筆。繼儒略略思考了一下,挽起袖子,一揮而就。于是,這位朋友得到了著件墨寶。 時間年復一年。轉(zhuǎn)眼。三百七十多年過去了,這件作品經(jīng)歷了哪些人的手,經(jīng)歷了哪些變故,誰也說不清。但是,今天傳遞到我的手中,我感到十分欣幸。所以,我應(yīng)倍加珍惜它。寫到這里,我想再說幾句。 本來,人們好酒,乃興趣愛好,無可厚非,酒的作用,提神醒腦,活血強筋,給人以一種輕微的感官刺激,應(yīng)該予以充分肯定。但是,有的人酗酒,喝得酩酊大醉,造成種種不良后果,這是另一回事。常言說,水能載舟,亦可覆舟,難道因覆舟就否定水的作用?飲酒亦然。關(guān)鍵在于每個人的心態(tài),自我把握的程度。 歷史上,文人墨客嗜酒的傳聞,比比皆是。繼儒說:曹魏禁酒,可能是出于軍事目的,其實曹操本人就特別愛酒。“青梅煮酒論英雄”,傳為佳話。所以,當他感嘆:“人生幾何”,尚能“對酒當歌”。從中找到生的樂趣。李白被譽為詩仙,斗酒詩百篇,幾乎到了無酒不成詩的地步。曹雪芹困窮潦倒,寓居北京西山。“舉家食粥”,仍然忘不了“酒常賒”。白居易被貶為九江郡司馬,在心情極度沮喪的“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而他的朋友劉禹錫,也因同樣被貶謫的遭遇,在身處荒涼的巴楚地區(qū)二三十年時,一次,與白居易的唱和詩作中,說出“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等等。用今天的話來說,也就是酒文化的魅力。 所以說,當人處于失意,處于不順心時,有的人,“舉杯消愁愁更愁”;而有的人,則“舉杯不愁愁奈何”。關(guān)鍵是在于能否駕馭自己的感情。愁字來到之時,是采取躲避、轉(zhuǎn)移、釋放、升華和控制呢,還是被愁俘虜,而無法自拔。 幾年前,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我偶然品嘗到了中國名酒舍得酒。說實話,舍得酒是那種濃郁芬芳,香甜清冽的品質(zhì),令人回味無窮,久久難忘。我想,陳繼儒如果生活在今天,恐怕他的書酒賦會有更多的內(nèi)容;而我們品味酒文化時也就多一種別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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