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 馮夢龍編輯

　　○笑東南風(fēng)起打斜來，好朵鮮花葉上開，後生娘子家沒要嘻嘻笑，多少私情笑里來。

　　凡生字，聲字，爭字，俱從俗談葉入江陽韻，此類甚多，不能備載，吳人歌吳，譬諸打瓦拋錢，一方之戲，正不必如欽降文規(guī)，須行天下也。

　　○脧思量同你好得場，弗用媒人弗用財，絲網(wǎng)捉魚盡在眼上起，千丈綾羅梭里來。

　　〔笑不許，脧不許，只此便是周南內(nèi)則了。

　　眼上起，梭里來，影語最妙，俗所謂雙關(guān)二意體也。唐詩中如春蠶到死絲力斷，蠟燭成灰淚始乾之類，亦即此體。又余幼時聞得十六不諧，不如何義，其詞頗趣，并記之。一不諧，一不諧，七月七夜里妙人兒來，呀，正湊巧，心肝愛。二不諧，二不諧，御史頭行肅靜牌，呀，莫側(cè)聲，心肝愛。三不諧，三不諧，瞎眼貓兒拐雞來，呀，笊得緊，心肝愛。四不諧，四不諧，姐在房中吃螃蟹，呀，縮縮腳，心肝愛。五不諧，五不諧，三歲孩兒搔背來，呀，再上些，心肝愛。六不諧，六不諧，珊瑚樹兒玉瓶里栽，呀，輕輕放，心肝愛。七不諧，七不諧，外科先生用著雞蛋來，呀，不要荒，心肝愛。八不諧，八不諧，扳繒老兒上釣臺，呀，曲曲背，心肝愛。九不諧，九不諧，叫化老兒上船偷木柴，呀，急急抽，心肝愛。十不諧，十不諧，酒醉人兒坐險崖，呀，莫要動心，心肝愛。十一不諧，十一不諧，鬼壘人兒上戲臺，呀，耍得好，心肝愛。十二不諧，十二不諧，算命先生叫怪哉，呀，死了罷，心肝愛。十三不諧，十三不諧，搬碗碟的人兒慢慢來，呀，不要丟，心肝愛。十四不諧，十四不諧，郎在河邊等舡來，呀，渡了罷，心肝愛。十五不諧，十五不諧，耍孩兒撞落油瓶蓋，呀，淌出來，心肝愛。十六不諧，十六不諧，鸚哥兒飛上九層臺，呀，下來罷，心肝愛。〕

　　○看小年紀(jì)後生弗識羞，冉阝了走過子我里門前咦轉(zhuǎn)頭，我里老公谷碌碌介雙眼睛弗是清昏個，你要看奴奴那弗到後門頭。

　　〔好雙谷碌碌眼睛，只顧其前，不顧其後?！?br>
　　○又姐兒窗下繡鴛鴦，薄福樣郎君搖船正出浜，姐看子郎君針Ａ２子手，郎看子嬌娘船也橫。

　　○騷青滴滴個汗衫紅主腰，跳板上欄干耍樣橋，搭棚水鬢且是妝得恍，仔細(xì)看個小阿姐兒再是羊油成塊一團(tuán)騷。

　　〔一云，東南風(fēng)起發(fā)跑跑，個星新結(jié)識個私情打搬得喬，絨帽上簇花氈賣悄，外江船裝貨滿風(fēng)捎，亦意同?！?br>
　　○又真當(dāng)騷，真當(dāng)騷，大門閣落里日多閂介兩三遭，小阿奴奴好像寺院里齋僧來個便有分，我情郎好像撐船哥各人有路各人搖。

　　○又真當(dāng)騷，真當(dāng)騷，大門前冷眼捉人瞧，姐兒好像杭州一雙木拖隨人套，我情郎好像舊相知飯店弗俏招。

　　○又姐兒心癢捉郎瞟，我郎君一到弗相饒，船頭上火著直燒到船艙里，虧子我郎君搭救子我個艄。

　　○弗騷出名虎丘山到弗高，第一等快船到弗是搖，有意思個拳師弗動手，曾偷漢個娘娘到弗騷。

　　弗騷處，正不可及，理會得著，便覺騷者無味。

　　○學(xué)樣對門隔壁個姐兒儕來搭結(jié)私情，冉阝得教奴弗動心，四面桃花我看子多少個樣，冉阝教我靛池豁浴一身青。

　　偏是此樣，一學(xué)就會。

　　○做人情二十去子廿一來，弗做得人情也是，三十過頭花易謝，雙手招郎郎弗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當(dāng)權(quán)若不行方便，如入寶山空手回，此歌大可玩味。

　　○無郎姐兒立在碧紗窗，眼觀孤雁好ゐ惶，黃連抹子豬頭苦惱子，好像個敗落山門無子廊。

　　○又西風(fēng)起了姐心悲，寒夜無郎吃介個虧，里東村頭西村頭南北兩橫頭二十後生閑來搭，借我伴過子寒冬還子渠。

　　一云，開門看見雪花飛，夜冷天寒牽系子渠，綿被三重遮弗得我個冷，只要我里情郎熱肚皮，亦可。

　　○熬二十姐兒困弗著在踏床上登，一身白肉冷如冰，便是牢里罪人也只是個樣苦，生炭上薰金熬壞子銀。

　　○尋郎搭郎好子吃郎虧，正是要緊時光弗見子渠，里西舍東鄰行方便個老官悄悄里尋個情哥郎還子我，小阿奴情愿熱酒三鍾親遞渠。

　　○作難今日四，明朝三，要你來時再有介多呵難，姐道郎呀，好像新筍出頭再吃你逐節(jié)脫，花竹做子繒竿多少斑。

　　○等姐兒立在北紗窗，分付梅香去請郎，泥水匠無灰磚來里等，隔窗趁火要偷光?！鹩謼d子花開六瓣頭，情哥郎約我黃昏頭，日長遙遙難得過，雙手扳窗看日頭?！鹉M弗見子情人心里酸，用心模擬一般般，閉子眼睛望空親個嘴，接連叫句俏心肝。

　　是真境，亦是妙境。

　　○次身姐兒心上自有第一個人，等得來時是次身，無子餛飩面也好，捉渠權(quán)時點(diǎn)景且風(fēng)云。

　　點(diǎn)景時第一個人何在。

　　○月上約郎約到月上時，冉阝了月上子山頭弗見渠，咦弗知奴處山低月上得早，咦弗知郎處山高月上得遲。

　　○又約郎約到月上天，再吃個借住夜個閑人潛子大門前，你要住奴個香房奴情愿寧可小阿奴奴困在大門前。

　　姑蘇李秀才，貧而滑稽，新冬攜一仆就試?yán)ド?，黑夜無依，徨行路，偶見小門微啟，趨入求宿，主婦以獨(dú)居堅卻，李哀懇益力，主婦怒走入，李竟閉門，憩小柜上，頗聞主婦詈語，亦不復(fù)顧，少頃寂然，而凍餒無聊，久不成寐，忽聞戶外彈指聲，不敢應(yīng)，已而漸急，乃啟門一線，而手持伺之，則男子致豚蹄一盂也，曰，暫往攜酒，姑少待我，無何酒至，極暖，李取酒，便欲掩門，而男子一足已入，李極力闌之，男子竊竊語甚絮，復(fù)取李手按其陽，翹然如植鐵，明其急也，李不覺情動，忽舉，亦以男子手按之，男子驚而逸，李取酒肉與仆潛啖飽睡，天小明便去治尚以錫壺及盂付酒家治朝饔云，奇事。

　　○引葉平聲郎見子姐兒再來搭引了引，好像銅杓無柄熱難盛，姐道我郎呀，磨子無心空自轉(zhuǎn)，弗如做子燈煤頭落水測聲能。

　　引，舊作殷，欠通，今從引，而以平聲為土音，甚妥。

　　○又爹娘教我乘涼坐子一黃昏，只見情郎走來面前來引一引，姐兒慌忙假充螢火蟲說道爺來里娘來里，咦，怕情哥郎去子喝道風(fēng)婆婆且在草里登。

　　螢火蟲，娘來里，爺來里，搓條麻繩縛來里，及風(fēng)婆婆草里登，喝聲便起身，皆吳中相傳小兒謠也。

　　○走郎在門前走子七八遭，姐在門前只捉手來搖，好似新出小雞娘看得介緊，倉場前後兩邊廒。

　　一云，結(jié)識私情隔條橋，對門酒店兩邊標(biāo)，黃拍皮做子酒標(biāo)標(biāo)得奴肚里介苦，百萬倉相對兩邊廒。

　　○半夜姐道我郎呀，爾若半夜來時沒要捉個後門敲，只好捉我場上雞來拔子毛，假做子黃鼠郎偷雞引得角角哩叫，好教我穿子單裙出來趕野貓。

　　○娘咳嗽結(jié)識私情窗里來，吃娘咳嗽捉驚，灘塌草庵成弗得個寺，何仙姑丫髻兩分開。

　　○瞞娘阿娘管我虎一般，我把娘來鼓里瞞，正是巡極司前失子賊，枉子弓兵曉夜看。近來弓兵慣與賊通氣，正恐學(xué)阿娘樣耳。

　　○又昨夜同郎做一頭，阿娘困在腳根頭，姐道郎呀，揚(yáng)子江當(dāng)中盛飯輕輕哩介鏟鐵線身粗慢慢里抽。

　　○扯布裙姐在弄堂走一遭，吃情哥郎扯斷子布裙腰，親娘面前只說肚里痛，手心捧住弗伸腰。

　　○乖娘又乖，姐又乖，吃娘捉個石灰滿房篩，小阿奴奴拚得馱郎上床馱下地，兩人合著一雙鞋。

　　○看星姐兒推窗看個天上星，阿娘咦認(rèn)道約私情，好似漂白布衫落在油缸里，曉夜淋灰洗弗清。

　　○又小阿奴奴推窗只做看個天上星，阿娘就說道結(jié)私情，便是肚里個蛔蟲無介得知得快，想阿娘也是過來人。

　　○娘打吃娘打子哭哀哀，咦見情郎踱搭來，黃絲草無根天養(yǎng)活，荷花蕩里藕船來。是惹禍太歲，又是散悶冤家。

　　○又吃娘打得哭哀哀，索性教郎夜夜來，汗衫累子鏖糟拚得洗，連底湖打弗開。

　　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又吃娘打子吃娘羞，索性教郎夜夜偷，姐道郎呀，我聽你若學(xué)子古人傳得個風(fēng)流話，小阿奴奴便打殺來香房也罷休。

　　○瞞夫急水灘頭下斷簾，又張蟹了又張鰻，有福個情哥弗知吃子阿奴個多少團(tuán)臍蟹，我個親夫弗知吃子小阿奴奴多少鰻。

　　○又姐聽情哥拍面來，再吃我里親夫看見子了兩分開，小阿姐兒好像吃子黃豆大青梅當(dāng)弗得酸溜溜又介苦，我郎君好像冷飯無茶噎噎里介來。

　　打雙陵姐兒窗下織白羅，情郎搭子我里個人打雙陵，只聽得我里個人口里說道把住子門捉兩個，嚇得我滿身冷汗手停梭。

　　○瞞人結(jié)識私情要放乖，弗要眉來眼去被人猜，面前相見同還禮，狹路上個相逢兩閃開。

　　○又人人說我與你有私情，尋場相罵洗身清，你便拔出子拳頭只說打，我便手指子吳出罵洞庭。

　　○又姐道我郎，呀你要來時便自來，沒搭子閑人同走來，閑人便是屋頭頂上個星老鴉口，未到天明喊出來。

　　○又搭識子私情雪里來，屋邊頭個腳跡有人猜，三個銅錢買雙草鞋我里情哥郎顛倒著，只猜去子弗猜來。

　　○贈物結(jié)識私情人弗覺鬼弗知，再來綠紗窗下送胭脂，仰面扌帝塵落來人眼里，算盤跌碎滿街珠。

　　○又結(jié)識私情人弗覺鬼弗聞，再來綠紗窗下送汗巾，專器上剝灰材露布，老陰陽到處說新墳”。

　　○捉奸結(jié)識私情未曾曾，外頭咦話捉奸情，歪嘴油瓶吃子個口弗好，<鼻邕>臭泥出弗得好香菱。

　　一云，眉來眼去未著身，外頭咦要捉奸情，典當(dāng)內(nèi)無錢弗說我搭你有，月亮里提燈空掛明，亦可。

　　弱者奉鄉(xiāng)鄰，強(qiáng)者罵鄉(xiāng)鄰，皆私情姐之為也，因制二歌，歌之，一云，姐兒有子私情忒忒能。無茶有水奉鄉(xiāng)鄰，巡監(jiān)個衙門單怕得渠管監(jiān)事，授記個梅香賠小心，一云，慣說嘴個婆娘結(jié)識子人，防別人開口先去罵鄉(xiāng)鄰，六月里天光弗怕掀個凍瘡{厭皮}，行兇取債再是討銀精。

　　○又捉賊從來捉個賊，捉奸個從來捉個雙，姐道郎呀，我聽你并膽同心一個人能介好，怕閑人捉耍雙。

　　○又古人說話弗中聽，冉阝了一個嬌娘只許嫁一個人，若得武則天娘娘改子個本大明律，世間敢捉奸情。

　　此余友蘇子忠新作，子忠篤（士），乃作（此異）想，文（人）之心何所不有。

　　○捉頭姐聽情郎剛上得樓，弗知個星閑神野鬼里聽著子了咦把住後門頭，Ａ２破子個燈籠個個眼里火，慣賭囊家要捉頭。

　　○失Ａ１昨夜同郎說話長，失Ａ１直困到大天光，金瓶兒養(yǎng)魚無出路，鴛鴦鴨蛋兩邊荒。

　　○孕結(jié)識子個私情又怕外人猜，路上相逢兩閃開，姐道郎呀，我聽爾生牛皮做子汗巾無人拭得破，只怕鳳仙花子綻笑開來。

　　○又來一遭，模一遭，看看短子布裙腰，只有孕字寫來弗好看，里頭子大奶頭高。○又路來行來逐步移，腹中想必有蹺蹊，谷兩下秧傳子種，六月里個耘苗滿肚泥?！鹩盅蹨I汪汪哭向郎，我吃腹中有孕耍人當(dāng)，婆婆樹底下乘涼奴踏月，水漲船高難隱藏。

　　○又姐兒肚痛呷姜湯，半夜里私房養(yǎng)子個小孩郎，玉指尖尖抱在紅燈下看，半像奴奴半像郎。

　　○又情哥傳下小風(fēng)流，羅帳里無郎教我冉阝亨留，蒲席包來對子荷花池里只一丟，思量幾遍跌心頭。

　　○又姐兒囑咐小風(fēng)流，只有吃個羅帳里無郎弗好留，你打聽得情郎聽我有個成親日，依先到我腹中投。

　　○不孕結(jié)識私情賽過天，弗曾養(yǎng)得介個男女接香煙，好像石灰船上平基板，常堂堂白過子兩三年。

　　常堂堂白過子兩三年，并無疤瘢惹人傳，世間咦弗怕斷絕子風(fēng)流種，何消得男女接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