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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by古龍 【本文節(jié)選自古龍散文集《誰來一起干杯》】 一個孤獨的人，一個沒有根的浪子，身世飄零，無親無故，他能有什么？ 朋友。 一個人在寂寞失意時，在他所愛的女人欺騙背叛了他時，在他的事業(yè)遭受到挫敗時，在他恨不得買塊豆腐來一頭撞死的時候，他能去找誰？ 朋友。 有人說：世間唯一無刺的玫瑰，就是朋友。 我并不十分贊成這句話。 朋友就是朋友，絕沒有任何事能代替，絕沒有任何話能形容－－就是世上所有的玫瑰，再加上世上所有的花朵，也不能比友情的芬芳和美麗。 絕不能。 二 白馬非馬。 女朋友不是朋友。 女朋友的意思，通常就是情人，情人之間只有愛情，沒有友情。 愛情和友情不同。 愛情是真摯的，是濃烈的，是不顧一切，不顧死活的，是可以讓人耳朵變聾，眼睛變瞎的。也可惜愛情通常都是短暫的。 可是這并不可悲。 因為愛情到了“情到濃時情轉(zhuǎn)薄”的時候，雖然會變成無情，到了“此情可待成追憶”的時候，通常會變成忘情。 但是真正的愛情得到細(xì)心良好的灌溉時，一定會開放出一朵美麗芬芳的花朵－－友情的花朵。愛情和友情不同，可是基本上，卻一定是互相溝通的。 因為那都是人類最真純、最原始的，也最現(xiàn)代的感情，就因為人類有這種情感，所以人類常存。 三 多年的朋友，患難與共，到后來一定會有愛－－絕不是同性間那種愛，而是一種互相了解，永恒不渝的愛。 多年的情人，結(jié)成夫妻，到后來一定會有友情－－一種互相信任，互相依賴，至死不離的友情。 在百花競放的春天，在寒冷寂寞的冬天，在你大醉初醒，在你從溫柔甜蜜的夢中醒來時，你可以看見睡在你枕畔的就是你多年以來患難相共，始終廝守的妻子。 那是種多么偉大的幸福？ 那時你能不能分得清你與你妻子之間的感情，是友情？還是愛情？ 四 人生是什么？ “不如意事常八九。” 人生中的確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明明已達(dá)到成功邊緣的挫敗，多年的幸福只因為一點小事而離散的婚姻，長久的奮斗只因為一點疏忽而造成的消沉。 這些事都常常會令人恨不得一頭撞死，因為這些事都是無可奈何的。 “無可奈何”，豈非就正是人生中最悲傷中的悲傷。 就算你有八百匹五花馬、七千件千金裘，都拿去換了美酒，這種無可奈何的悲傷，還是無法消得去的。 可是人生中無疑還是有很多值得珍惜事，朋友間的一夕長談，內(nèi)心深處的一點點共鳴，風(fēng)塵中偶然逢得的知己，在“世人皆曰殺”的情況中，偶然有一兩人能“吾意獨憐才”。 這些都是能使人從內(nèi)心深處感覺到溫暖的事，只要有一點點這種溫暖的回憶，已足以令人度過老年寂寞的冬天。 五 寶劍有雙鋒。 人生中有很多事都一樣。 刺猬只有刺，沒有皮毛，在寒冷時只有互相依偎取暖，也經(jīng)常會刺痛對方。 “我們靠在一起，雖然不冷了，可是卻會刺痛，不靠在一起，雖然不痛，卻會冷。”這是一種說法。 “我們靠在一起，雖然有點痛，卻不冷了，不靠在一起，雖然有點冷，卻不痛了。”這又是另外一種說法。 人也像刺猬一樣，有的悲觀，有的樂觀，有的只想到痛苦的一面，卻忘了人生中畢竟還有歡樂。 我看電影，總喜歡有快樂的結(jié)局，我看小說，總喜歡有歡樂的結(jié)束。 我自己寫也一樣。 我總覺得，人生中不如意、不快樂的事已夠多，已不需要我們再去增加。 喜劇所表達(dá)的，也許永遠(yuǎn)不如悲劇那么深刻；歡樂的意境，也許永遠(yuǎn)沒有悲傷那么高遠(yuǎn)。 可是我寧愿讓別人覺得我俗一點，我也寧可去歌頌歡樂，不愿去描敘悲傷。 不管怎么樣，陽光普照的大地，總比“燈火闌珊處”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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