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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祿山,作為一個雜種胡人的孤兒,跟隨改嫁的母親在突厥生活過幾年;十多歲時逃出突厥,到了唐王朝轄境;干過邊境貿(mào)易市場的經(jīng)紀人(牙郎),因為偷羊差點被打死;從普通士兵開始,一路高升,最后做到集河北采訪使、平盧軍使、范陽節(jié)度使數(shù)職于一身的封疆大吏,差一點做了唐朝的宰相。這樣的人生道路,堪稱一種成功的范例。倘若他最后不發(fā)動叛亂,老老實實做唐朝的大臣,光宗耀祖、封妻蔭子之類的封建士大夫理想,他就完全實現(xiàn)了。 安祿山前半生大獲成功的原因,除了他過人的軍事才能之外,語言才能也不可忽視。《舊唐書》本傳有如下記載:早年偷羊事發(fā),幽州節(jié)度使張守珪下令用亂棒將他打死。關鍵時刻,安祿山大喊道:“大夫不欲滅兩蕃耶?何為打殺祿山?”這一喊,效果顯著,“守珪見其肥白,壯其言而釋之”。就是說,張守珪釋放他,是因為被他的話語打動了。因為他跟史思明能夠每次都完成活捉敵人的任務,而且驍勇善戰(zhàn),不久便被張守珪提拔為偏將軍,甚至收為養(yǎng)子。做平盧兵馬使期間,“性巧黠,人多譽之”。不難想象,八面玲瓏,言語乖巧,一定是重要原因。天寶元年(742),安祿山以平盧節(jié)度使中丞身份入朝奏事,得到李隆基的寵愛,也跟他的語言才能有直接關系。 安祿山說了哪些話讓李隆基對他寵信有加呢?《資治通鑒》卷215玄宗天寶六載(747)有如下生動的記載: 祿山在上前,應對敏給,雜以詼諧。上嘗戲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爾!”對曰:“更無他物,正有赤心耳!”上悅。又嘗命見太子,祿山不拜。左右趣(促)之拜,祿山拱立曰:“臣胡人,不習朝儀,不知太子者何官。”上曰:“此儲君也,朕千秋萬歲后,代朕君汝者也。”祿山曰:“臣愚,向者惟知有陛下一人,不知乃更有儲君。”不得已,然后拜。上以為信然,益愛之……祿山得出入禁中,因請為貴妃兒。上與貴妃共坐,祿山先拜貴妃,上問何故,對曰:“胡人先母而后父。”上悅。 從中可見,安祿山的應對語言,除了文中已經(jīng)指出的“敏給(回應迅捷)”和“詼諧”兩點以外,還有如下三個特點:一是勇敢;二是有新意;三是句句都在表忠心。見太子不拜,皇帝跟楊貴妃在一起時先拜楊貴妃,都需要勇氣,普通人做不到。但是,他的勇敢決不是蠻勇,他早就準備好了既出人意料之外卻又合乎情理之中的解釋。解釋之別致,任誰聽了都會為之解頤。安祿山未必真的不知道太子是需要下拜的,李隆基也未必真的相信安祿山不知道有儲君、胡人有先母而后父禮儀的說法。關鍵問題是,安祿山的巧言善辯,始終貫穿著一根紅線:對唐玄宗的忠誠。不拜太子、先拜楊貴妃,可以看出安祿山的狡黠:他知道,皇帝跟太子間的關系是有對立、排斥之處的,換言之,是“你死我立”的關系;而貴妃跟皇帝之間,則是依附、同體關系,是“唇亡齒寒”的關系。在皇帝年富力強的時候,小小得罪一下太子,利大于弊,而拍一下嬪妃的馬屁,卻可以討得皇帝的滿心歡喜。 安祿山的一生,成于其才能,包括軍事才能和語言才能(他基本上只發(fā)揮出了馬屁術的部分),敗于其野心,過度膨脹的政治野心。 安祿山倘若生于今天,去從事跟語言表演藝術相關的行業(yè),比如,在北京就說說相聲,在上海就撇撇清口,肯定都可以成為一代明星,成就未必會在郭德綱和周立波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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