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證明,一個女人,要想像男人那樣做學問、搞事業(yè),而不甘于滿足一般的漿洗縫補,那就必須下決心把自己弄得像個豬頭,或者整日地傷春抹淚裝成沒人要的殘花敗柳,最好再附上一段凄苦身世。只有這樣才能一則博同情,二則誅人口,永遠不會被人誤會成花瓶或者賣X者,然后方開始著書立說,揚名立萬。否則再折騰也是事倍功半。
偏有人不信這個,那就是當時俄羅斯女貴族露·薩樂美,仗著自己聰明漂亮勾搭了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德國思想界三大魁星:尼采、里爾克和弗洛伊德,導(dǎo)致他們仨終身為他瘋狂——一個瘋,一個死,一個成天凈往性上瞎聯(lián)想。除此之外,還有數(shù)不盡的其他巨星也被歸攏裙下,比如瓦格納、托爾斯泰、布柏(M·Buber)、霍普特曼(G·Hauptmann)、斯特林堡(A·Strindberg)和韋德肯特(F·Wedekind)等,他們即使不能榮幸地成為她的情人,也期待和她保持長久而溫柔的友誼。
露·薩樂美是一個熱愛學習的貴族女娃,十八九歲的年紀瘋狂讀書以致咳血,醫(yī)生勸她到溫暖宜人的意大利溜達養(yǎng)病,她便在那里電倒了憂郁內(nèi)向的尼采。初見小美人的尼采是羞澀緊張的尼采,還傻呵呵地陪著人家和情敵去照相。那天照相館里的道具恰巧是一輛馬車。于是,三人行,薩樂美站在車上威風凜凜地揮動著鞭子,兩個男飯死在車前扮作老馬咴咴狂叫樂此不疲。后來尼采說出絕望又狠毒的“去見女人嗎?別忘了帶上你的鞭子!”那可真是懷著愛而不能的悲傷和隔靴搔癢的憤懣啊。
薩樂美吃虧就吃虧在,與她交往的這些男人雖然偉大但也是凡人,其實他們本來應(yīng)該傾慕她的才華的——如果她不那么漂亮和魅力四射的話——誰知道一見到她,他們那凡俗的眼球立即蒙蔽了脫俗的心靈,先被她的肉身所吸引(從嘖嘖稱贊到生猛“逼婚”,尼采就是這么干的),而忘記了繼續(xù)欣賞她美麗的靈魂。21歲的薩樂美曾寫過一首詩,把老尼采感動得潸然淚下。誰知道等他的眼淚干了,這位七代牧師傳家的老哥卻亮出了鞭子,將上帝鞭落馬下。
有誰沒因為戀愛寫過情詩嗎?依我看,情詩寫得最好莫過于比薩樂美小十四歲的詩人里爾克,他開始呼薩樂美為“母親-情人”、“您”,肉麻的溢美之詞就不必多表,后來獻詩一首《時辰的書》,表面上是獻給上帝的,其實是獻給薩姑娘的,從此改“您”為“你”,成為一段奇緣。詩是這樣的:
遮起我的雙眸,我也能看到你/捂住我的兩耳,我也能聽見你/折斷我的雙臂,我也能擁抱你/沒有嘴,我也能呼喚你/沒有腿,我也要走向你……
真是甜死人不償命啊,怪不得氣瘋尼采,羞煞老弗。年輕的詩人名氣和思想都還幼稚,身體也不見得怎樣好,能夠姐弟戀得手,一舉摘得王冠上的明珠,可見掌握寫詩的手藝是多么重要!后來謝霆鋒寫《玉蝴蝶》給王菲,大概也是從中受到啟發(fā)。
薩樂美永遠是美麗的、性感的、解風情又解人意的,但也正因為如此,她的存在意義屢被歪曲,不得已做“男人身后的女人”。和薩樂美交往過的偉大男性,幾個月后一定有驚人作品問世,這是薩樂美與庸脂俗粉最涇渭分明的區(qū)別。他們將她看作是自己的知己繆斯,而她也堅持保衛(wèi)自身的獨立性。弗洛伊德曾敬稱她為“精神分析法的詩人”,索格爾(Soergsl)則專門在著述中闡述薩樂美的象征主義、新小說派、反潮流以及順應(yīng)潮流等觀點。這一切證明:她雖美,卻從不附麗于人,哪怕對方是尼采、弗洛伊德,她依然在厭倦時華麗轉(zhuǎn)身;就算里爾克這樣甜蜜繾綣的小情人,分手復(fù)合之后,她也能欣然提筆道一聲:嗨,我親愛的,親愛的……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