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筆下,男人多為江湖而紛爭,女人總因情愛而癡狂;江湖鍛造了一個個鮮活的俠客形象,情場也演繹了一段段可嘆的刻骨柔情。江湖中,女人永遠是配角;情場上,女人從來都是主人。金庸小說不僅為我們塑造了許多令人蕩氣回腸的千古大俠,也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幕幕關于愛情的博弈、關于女人的紛爭。這情場——實則是任由女人馳騁的另類江湖。
愛情,一場女人的博弈 金庸小說中的愛情其所以精彩,就在于作者將愛情進行了適當剝離,將復雜的問題簡單化:男人在意江湖,女人沉迷愛情。少讓男人因愛情而分心,江湖才得以那樣的驚心動魄;讓女人遠離江湖而專司愛情,情場才顯得那樣嫵媚動人。 與男人的快意江湖相比,女人因天性柔弱而只能放棄體能對抗,她們好像去江湖之紛繁而取情場之溫婉,實則她們面對的是另外一場更加激烈爭斗。與婚姻的道德藩籬相比較,愛情因沒有任何保障(海誓山盟不過是男人的愛情驗證碼,一旦通過驗證就失效了)而顯得很脆弱——男人隨時有可能移情別戀,而女人一旦掉進愛河,就很難覺醒。 浸泡在愛情中的女人,她們習慣用耳朵戀愛:只分得清甜與苦,很難辨明真和假?!短忑埌瞬俊分械亩握就鯛?shù)教幜羟椋瑹o非在拷貝自己的愛情誓言,但這些拷貝屢試不爽,把一大堆佳麗搞得失魂落魄——他的愛情驗證碼幾乎成了萬能鑰匙,那一堆接一堆的情話,無論什么女人都會吃不了兜著走。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個個惱他風流浪蕩,但哪一個又不是恰恰愛著他的風流浪蕩呢?不在一起的時候,她們都要抽他的筋、剝他的皮,然而只要見面,段正淳說兩句“真情實心”的情話,她們又一個個眉笑如花、筋酥骨軟了。 男人的求婚、求愛、求歡幾乎是全世界大多數(shù)民族的風俗習慣,然而主動權卻總是在女人手中。一場成功的戀愛,往往是由女人發(fā)起的——男人的追求常常只是某種不可缺少的儀式。在金庸的小說中,幾乎無數(shù)次地講述著這樣的一個寓言:女人是愛情世界的統(tǒng)治者,男人至多是“女王”的丈夫或情人,女人才是愛情的發(fā)起者、挑戰(zhàn)者、教育者和實踐者。 女人為愛情而生,是愛情王國的永久居民。這情國的悲歌,固然一部分是因為“男人的反叛”,而大部分則是女性(與情敵)之間無休止的爭斗。于是,女人在這場愛情博弈中建構了一個悲涼的、永遠沒有勝者的江湖。
情場,女人馳騁的江湖 薄情郎和喜愛薄情郎的女人,是喜劇或悲劇中不可缺少的角色。薄情才會多情,多情必然薄情。如果說金庸筆下有一個關于愛情的江湖,那么風流、薄幸便是讓這情愛江湖風起云涌的法諜。 《碧血劍》中的何紅藥。是金庸小說中“情魔系列”里的大姐大。因為對夏雪宜一見鐘情,便一廂情愿地把這位并無誠意的風流哥們引進了五毒教藏震教之寶的寶窟,并主動地、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身體也奉獻給了這位后來的金蛇郎君。她愛他的風流瀟灑,卻不知這正是他的薄情寡義。只有對“情”根本無所謂的人,才能真正瀟灑得起來。而對情認認真真的人則往往“肖傻”。 不料這夏雪宜盜得寶物便一去不返,很快就與溫儀相愛。自己卻因為觸犯教規(guī)被罰入蛇窟,讓毒蛇將她咬得疤痕滿面。從此她便有些癲狂,性格和心靈也變得像面目一樣的丑惡。她遭遇如此悲慘,她的怨恨肯定很深刻。但她雖然恨透了金蛇郎君,最恨的卻是溫儀。她沒有仔細想想:你愛他風流,別人也愛他風流。風流多情的表現(xiàn)方式就是,愛了這個愛那個。 女人最可愛之處,是一旦愛上便情深無限,矢志不渝。女人最可怕的地方也正在這里。情生癡,癡生妄,妄生怨,怨生毒。因情而生出怨恨之流毒,世間無藥可醫(yī),可怕之極。 女性的悲劇就是她們總把愛情當事業(yè),當成唯一的支柱,一旦這一支柱不牢靠,則整個的人生就此毀滅。越是癡迷,將愛情看得太重,超出了人生允許的承受能力,它的反彈力就越大,悲劇的可能性就越大。 雖然如此,還是有不少癡男怨女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男人對愛情(女性)主要表現(xiàn)為癡,而且癡了一陣子就不干了,因為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而女性則不然,除了癡,她無事可做。癡到極處便生虛妄之心,生虛妄的幻想或幻象,正是因為這是一種虛妄,與現(xiàn)實當然無法契合,自然就不堪一擊。于是,幻想破滅的女性便將癡、妄、怨、毒全部吃下去——或者獨自品嘗,或者找些人來一起“分享”。 如果男人在愛情中跌倒,因為頂著一塊“強者”的招牌,輕易不敢把痛苦告訴別人,只有默默地承受。而女人則可以隨時隨地大哭大鬧,發(fā)泄心中的悲痛,甚至像李莫愁那樣,莫名其妙地遷怒于他人。痛恨何沅君本已不可理喻了,竟連所有姓“何”的與名“沅”的也恨上了。這種情形未免令人匪夷所思。這是小說,而且是武俠小說,當然有夸張與傳奇色彩。而這種恨卻是真實的,甚至一點也不夸張。 我們無須過多地去追究她們的行為,而應該更多地關注她們?yōu)槭裁此齻儠@樣?為什么是這樣?為什么她們不去恨應該恨的人(薄情寡幸的男人),而偏偏要去恨那不該恨的人(情敵、同類,那個暫時占有她們情郎的女人)?這個問題在失戀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 金庸小說中描寫的失戀,女性主要是兩種態(tài)度:一類是認命,這是軟弱的,被動的,不自信的表現(xiàn)。另一類是不認命而要抗爭,這是一種積極的、主動的、自信的態(tài)度,是一種挑戰(zhàn)者的態(tài)度。 對失戀認命的很多,也很平常。而對失戀不認命的、要挑戰(zhàn)的人又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想干卻沒有干成的,即心里想去把情敵干掉,把情郎奪過來,但最終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沒有那樣做。比如《白馬嘯西風》中的李文秀曾想,學了武功之后將情郎蘇普從情敵阿曼那里奪過來,但她最終并沒有那樣做,反而救了情郎和情敵。又如《越女劍》中的牧羊姑娘阿青一身驚人武藝,愛上了范蠡,而范蠡一心癡愛西施,阿青曾經(jīng)試圖將西施殺了,但見西施驚人的美貌,頓然自慚形穢,便終于沒有下手。另一類則是不但想這樣干,而且真是這樣干了。一次不成來第二次,二次不成再來第三次,直到人死了還遷怒于他人,比如李莫愁。李莫愁、梅芳姑這類人都是些巾幗須眉,本身條件好(如美貌、文才、武功等),自己也非常清楚這一點,難免“要強”而生自負。這種要強和自負恰恰是她們最大的弱點,也正是她們悲劇的根源。 只有糊涂的男人才自以為是強者,而聰明的女人總是不自覺地扮演弱者的角色。男人裝強,內(nèi)心實際上是卑怯的,這就難免尷尬、虛偽、鬧笑話。女人裝弱,卻柔能克剛,內(nèi)心的耐力承受力強,便可無往而不勝。所以才有如下格言:當女人的美眸被淚水蒙住時,看不清楚的是男人——女人在用軟弱武裝自己時最強大。 當然,也有聰明的男人假裝糊涂、難得糊涂,知道自己的弱點從而“藏拙”。同樣,也有不那么聰明的女人自負得不得了,以致從有利的戰(zhàn)略地位落到了不利的境地,經(jīng)常迫使自己“背水一戰(zhàn)”。這種戰(zhàn)術一般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另一種更常見的則是置之死地便真的“死”了。 失戀固然痛苦,而丟盡臉面則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女人背水一戰(zhàn),如果男人避而不戰(zhàn),同時另一個女人“乘虛而入”,使她不戰(zhàn)而敗,而且一敗涂地,無法收拾,一世孤單凄涼。這大概是女人不恨那個逃避而不戰(zhàn)的男人,卻恨那個“乘虛而入”的女人的原因。在她看來,男人并未傷害她,她傷痕累累的胸懷隨時準備迎接那個男人的回心轉意;而那個成功了的女人,才是對自己價值的徹底否定。 情感世界中,沒有真正的強者。因為愛著的時候,你永遠不會設防。無論男人女人,都會自動徹底地敞開心扉,自動撤掉所有的防衛(wèi)體系。所以一經(jīng)打擊,便會遭受嚴重的內(nèi)傷。男人尚有可以逃避的地方,他的內(nèi)心,他的事業(yè),他的朋友;背水一戰(zhàn)的女人,往往連逃避的地方都沒有,她的內(nèi)心被攪碎,她的愛情就是她的事業(yè),她的朋友——都結婚生子去了。 在愛情江湖的紛爭中,女人受傷自然要比男人嚴重,而且比例也要大得多。因為女人的對手不僅是男人,主要的恰恰是(她們以為是)她們的同類。男人是女人的情郎,而女人則是女人的情敵——女人,隨時都準備好了與另外一個女人來一場關于愛情的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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