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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是會呼吸的痛
時光在傷口上舞蹈,像屏風(fēng)上的褶皺,我一個人淪陷在時光的傷口里,在那傷口里掙扎。 父親去世已有一年,早就想寫一篇懷念父親的文章,但未下筆已淚兩行,思念是會呼吸的痛。 我不知道通過這一次的宣泄,通過這些散亂的段落,是否可以把那全部的感情、痛苦、悔恨,留給這些文字,并就此丟棄在文字之中。從此就讓這些文字去承受我所不能承受的。 人生本身是沒有意義的,但是親情卻像是蝸牛一般與人生一樣長久的附著于人生的軀殼。或許人生只是憑借真實的親情,才獲得了意義。 我的童年時代,一開始也不知道成人世界的困窘、煩惱、傷害和痛苦。 我一直覺得父母是在為了我們兄妹,維持了這麼久并不怎么歡樂和幸福的婚姻和家庭生活。 人的一生中充滿了對于親密感與被保護(hù)感的尋求的心愿。作為兒童,尤其有著其本能的精神上的脆弱,那種對于失去庇護(hù)或受到威脅的極大恐懼感和深刻的體驗,甚至常常反映到成年后的夢境之中。 成年以后,人會逐漸的麻木。在我們的童年時期,我們對于世界與事物的感覺和感受更為清新而真實、深刻。而痛苦與被傷害的痛苦,也是同樣的真切、刻骨銘心。 我越來越害怕那些被黑夜吞噬的夜晚,空氣與情感都被莫名的東西冷凍了,情感在稀薄而空洞的空氣中無以依托,就像夢想被折斷的翅膀。 父親的病情就一直惡化,并開始了那個不間斷的漫長的治療過程。我心里明白那種治療根本毫無意義,卻直到最后。父親病情加重以后,一直躺在病房中,我不時的為他擦身、洗手、洗腳并學(xué)會了為男人剃胡須,我知道父親是很注重外表的。病榻中的他也要干干凈凈的。 而母親,也是有她自己的苦衷的,她除了工作還要操持著家中幾乎所有的大小事務(wù)。家庭的所有煩惱和瑣碎都一直是她一人在承擔(dān)。直至父親死后,母親似乎依然還在恨著父親,或許他們又實際上是在恩愛著的,因為有愛才有恨。我?guī)缀鯚o法再去把握和琢磨那些生活中太多的細(xì)枝末節(jié)。 在父親那日復(fù)一日既不能夠使之好轉(zhuǎn),也不能多大程度減輕病痛的治療過程中,我承受不了那種家庭環(huán)境的深重的壓抑,也承受不了父親那日復(fù)一日似乎永無盡期的病痛。但我沒逃避,當(dāng)查床醫(yī)生一次次告訴我要做好最后的準(zhǔn)備時,我的心一次次被撕裂,蹦出的血在肆意流淌,我一次次跑到走廊的玻璃窗前痛哭,哭累了再擦干淚水去伺候父親,病床上的父親沒見我掉過一滴眼淚。 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這根本就是屬于生命本身的悲劇,我甚至于無以言述。 但我知道父親是很孝順,很善良的一個人。父親很關(guān)愛他的兄弟姐妹。 然而,父親與母親,是不和的。 生活在一個無愛的家庭中是殘酷的,而生活在一個無愛的兩性關(guān)系之中呢?我至今不知道父母之間到底是怎樣回事。那一生的故事只是發(fā)生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而也許愛,本來就只存在于對它的需要與對它的渴望之中,而不存在于現(xiàn)實之中。 我能肯定和真切感受到的只是父親的病痛。 父親死后。 我常常覺得自己受不了內(nèi)心的陰暗,無可承載的東西隱藏于內(nèi)心的黑暗。而同時那些無可逃避的牽牽拌拌與零零碎碎的回憶也總是令我重拾傷痛愧悔不眠。 只能說也許愧疚是愛的另一種感覺方式。而只有在愧疚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如此的深愛著。然而,這又是多大多深的痛??!發(fā)現(xiàn)了世間所當(dāng)珍惜的,卻已經(jīng)永遠(yuǎn)失去,已經(jīng)無可挽回。 我的父親,他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去了。思念已不是相互的思念。 而我能做的,只能是一次又一次流淚的回憶。 回憶病中的難熬的父親;回憶在我眼里帥氣而精神的父親;回憶長大后叛逆的我是如何讓他心痛;而更多的,猶為清晰的回憶起來的是小時候送我去幼兒園的父親;是小時候被我當(dāng)木馬的父親;是小時候把我從一個房間背到另一個房間的父親,每次我都會在父親的寬厚、踏實的后背上咯咯的笑個不停。 回憶是會呼吸的痛,回憶是無法呼吸的痛。 在這凄寒的被雪覆蓋的夜里,父親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另一個寒冷的世界,而我無根的病態(tài)和焦慮,以及與人隔絕的空虛感,都只能在文字中安放了。 生命是幻覺,離別和死亡是唯一的結(jié)局。 我們都是游走在世間的軀殼,來覆蓋那張流血的傷疤。只是傷口太深,已經(jīng)無法愈合。原來傷口到傷疤,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個滄海桑田。 但愿世間是有靈魂的存在的,每個人都有一個靈魂,生命終結(jié),靈魂不死! 2010年2月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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