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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三軍團與湘軍的淵源 自曾國藩以來,中國便有了“無湘不成軍”之說,習武從軍,吃糧當兵,就成了亂世中湖湘子弟出人頭地的首選職業(yè)。 遠的就不扯了,北伐時期,從廣州出征的8個軍中,源自湘軍的,就有整整三個軍(程潛的第二軍、譚延闿的第六軍、唐生智的第八軍),相比之下,作為大本營的廣東省,才出兩個軍(第四、第五軍),其余像黨軍(第一軍)、廣西(第七軍)及云南(第三軍),僅各出一個軍。此外, 黨軍的骨干,以黃埔前4期的畢業(yè)生為主,而湘籍黃埔生,有名可查的,在整個前4期畢業(yè)生中,至少就占了三分之一。北伐一役,湘軍發(fā)揚了前輩曾國藩“扎硬寨、打死戰(zhàn)”的作風,從南打到北,幾乎血流成河,最后將青天白日旗插到山海關的,雖號稱是在李、白兩位廣西人指揮之下的部隊,實質上卻是被兼并到桂軍中的湘軍唐生智部第八軍老底子,至于正兒八經的桂軍,此時卻還停滯在湖北及江浙一帶。 北伐時期湖南革命家和共產黨出得多,共產黨在湘軍二、六、八軍各級都滲透得很成功,以至國共于1927年撕破臉以后,省外的湘軍基本上都沒與紅軍交戰(zhàn)。此時譚延闿已退出軍界,程潛與唐生智便分別成了南京與武漢兩邊舉足輕重的實力派,雖經歷過四一二、馬日兩次事變、七一五分共、南昌和秋收兩次起義,但在這段時間里,湘軍程、唐兩軍卻是在寧漢對立中帶頭互相對掐,視對方為不共戴天之敵,卻沒機會向共軍放過一槍。程潛打敗了唐生智,沒料到自己卻被李、白暗算,打到最后,湘軍兩敗俱傷,桂系則收編了湘軍。 何健本來是唐生智手下一個師長,唐帶著大部隊出省后,他的部隊升格為第三十五軍,負責經營鄉(xiāng)梓湖南。省外作戰(zhàn)的湘軍,大部或在與北方軍閥玩命,或在湘軍之間互相廝殺。三十五軍卻是湘軍中的鐵桿反共派,長沙馬日事變,就是何健手下許克祥干的,后來毛澤東搞的秋收暴動、朱德搞的湘南暴動,派兵去平息的,還是何健。朱毛合股后,在湘贛邊的井岡山割據,進攻井岡山最積極的,仍然是湘軍,朱毛的紅四軍,雖多次與湘軍交手,卻沒占到上風,也沒能進入湖南主流地區(qū),何健卻以此為資本,居然吹了一個“湘軍不可戰(zhàn)勝”神話。 但到了1930年7月,這個神話卻被另一只湘軍打破了,這支軍隊就是源自何健指揮下的湘軍三十五軍、后來由平江起義而成的紅三軍團,軍團長是原湘軍獨立五師第一團團長彭德懷。 彭德懷部于1928年7月平江起義,被編為紅五軍。彭率部到井岡山與朱毛會師,尾隨追來的何健卻想把彭德懷連帶朱毛一并滅掉,關鍵時刻,朱毛命彭部與袁王守井岡山,自己帶著四軍主力突圍去了江西,何健攻破井岡山,彭也不得不退到江西。此時,從平江帶到江西的湘軍老底子只剩下300多人,但經過兩年的打拼,不斷地機動作戰(zhàn),猛烈地擴紅,到1930年7月,紅五軍與在湖北陽新一帶活動的紅八軍,合編為紅三軍團,已壯大到近萬人的規(guī)模。紅五軍是湘軍獨立五師第一團在平江起義后的血脈,紅八軍戰(zhàn)士雖然以湖北陽新子弟兵為主,但其前身卻是紅五軍的第五縱隊,主要干部還是彭的舊部,至少都是湖南人,如李燦、鄧乾元、何長工、黃克誠等,所以,把紅三軍團稱為紅湘軍,一點也不為過。 到長沙戰(zhàn)役前,彭的三軍團,已經非常順暢的實現(xiàn)了戰(zhàn)爭方式和規(guī)模的過渡——由游擊戰(zhàn)方式向運動戰(zhàn)方式轉化,由小規(guī)模低烈度作戰(zhàn)向大兵團連續(xù)強對抗的方向轉化。1930年6月下旬,彭部以狂風一般的速度,先后攻克湖北咸寧、鄂城、嘉魚、通山、通城等縣,并揚言攻打武漢,老蔣急忙將防守岳州的錢大均兩個師抽調前去保衛(wèi)武漢,結果造成湘北門戶岳州空虛,三軍團獲知情報后,在粵漢鐵路上劫得一趟列車,鄉(xiāng)里來的紅軍們居然乘著列車,大模大樣地占領了岳州,除繳獲了足夠的彈藥及給養(yǎng)外,還在中央軍的軍火庫里撿了一個大洋落——四門七五野炮、十二門山炮,連帶足夠的炮彈。 長沙外圍的紅白對決 彭德懷在平江起義前是湘軍何鍵的部下,多次一起作戰(zhàn),比如一起打建國湘軍宋鶴庚、同在唐生智轄下東征討蔣、討伐特委會、同桂系軍隊作戰(zhàn)等等,是同一個戰(zhàn)壕的戰(zhàn)友。當年湘軍中像彭一樣指揮果斷、吃苦耐勞的軍官多的是,何很難會專門關注到下屬彭這樣一個隔了幾級的軍官,但彭卻很了解何,對他的作戰(zhàn)風格更是知根知底。 紅三軍團主力是五、八軍,從岳州撤到平江時,雖已達到萬余人,但除開預備隊及后勤、政工人員外,戰(zhàn)斗部隊也就八千多人。 何健一方,包括羅霖十九師兩個旅和危宿鐘十五師兩個旅,一個獨立第九旅,還加上不知番號的炮兵旅和騎兵旅,一共是7個旅,三萬余人。 1930年7月22日,彭率領紅三軍團在平江天岳書院紀念平江起義兩周年,誓師打長沙,消息馬上傳到何健那里。其實,就算沒有得知彭準備進攻長沙的消息,何健以自己三萬精銳之兵,以逸待勞,等著彭率八千紅軍來自投羅網,或者在長沙城郊某個地方集中設伏,保準就會一戰(zhàn)打殘了彭,但那次卻是何健腦子短了路,想主動出擊滅了彭德懷,主力部隊四個旅傾巢而出,去平江主動攻打紅三軍團。而四個旅如果集中行動,彭德懷也就沒機會得手,但何健卻把兩萬多人分成三個梯隊,相互隔著數十里,擺成一字型,每個梯隊只有幾千人,正好給三軍團創(chuàng)造了一個集中兵力,各個擊破并殲滅的機會(何健這一著,令人想起了后來中印之戰(zhàn)中阿三的排兵布陣法)。 何健的王牌是他的女婿李覺旅,共有四個團,布置在七里港烏梅嶺一線,修筑了幾道防御工事.因為前幾戰(zhàn)八軍正面作戰(zhàn)有些損失,這次又是和湘軍王牌比真工夫,所以彭令五軍正面進攻,八軍迂回。李覺的四個團全部布置在一二線,與五軍針鋒相對且兵力占有優(yōu)勢,五軍一時攻不動且損失很大,頗有不支之勢,但是彭確定敵之抵抗僅是最后的掙扎,只要五軍堅持到八軍迂回得手,湘軍必然垮掉,于是命令五軍,組織部隊堅決進攻,爭取正面突破,吸住敵軍主力,為八軍創(chuàng)造更大更好的機會,同時果斷拆掉浮橋,強調戰(zhàn)場紀律,下令有敢退后者格殺勿論。八軍終于在瀏陽河靠近長沙城附近(今烈士公園年嘉湖),借助瀏陽河劃子工會的支援,強行渡河,一舉突破防線,殺入了長沙城,城內守軍頓時軍心大亂,何健則乘船逃到河西岳麓山,再躲到百里以外的沅江縣,據說在破城時,只差十幾分鐘就成了彭的俘虜,這是 長沙城被彭德懷攻占了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了全國,傳遍了全世界。 紅三軍團攻進了長沙,東郊瀏陽及平江的十多萬農民,手持梭標或鋤頭扁擔,也隨著紅軍象狂風一樣卷進了長沙城,彭部迅速的控制了全城,到 紅軍迅速占領了全市機關、發(fā)電、監(jiān)獄、銀行及布匹、米業(yè)商店,何健設在城北荷花池的軍火庫被打開,三軍團官兵人手換了一桿新槍,補充了足夠的彈藥,入城時的雜色服裝也換成了統(tǒng)一制式軍服,每人加發(fā)了入城伙食津貼,這也使官兵們能夠上館子改善一下口味,一時間,長沙的老字號館子,如火宮殿、湘春面館等處,就餐時紅軍云集。對于平時習慣在窮山溝里打土豪的紅軍戰(zhàn)士而言,見到的高樓大廈、電燈汽車等,足以令他們感到目眩。 彭德懷大部分時間卻沒呆在城里,而是率領五軍在南郊易家灣一帶布防,作下一次戰(zhàn)役的準備。按照他的作戰(zhàn)風格,他還想一鼓作氣,拿下家鄉(xiāng)湘潭。 軍團政治部主任袁國平,帶著手下左基忠等一批人,接管了《國民日報》社,出版了幾期《紅軍日報》,這是紅軍歷史上第一份鉛印的報紙。 八軍代理軍長何長工,早年留學法國,這次終于有機會在洋人面前秀一下他的外語水平了,他召集在長沙外國領事館及教會、醫(yī)院、商團、新聞等機構的300多個外國人,分別用法語和英語向他們宣讀了紅軍保護外國人生命財產的政策條例,使外國人對這次紅軍入城有了良好印象,西班牙駐長沙領事館報道:“紅軍根本不是無組織的散匪,而是有文化、有教養(yǎng)、有禮貌的正規(guī)軍隊。”只是老外們通過路透社向外傳達的消息中,把這位堂堂的軍長,說成了一個“能講英法兩種語言、班長模樣的年輕人”。 縱隊政委的黃克誠,因為在金井戰(zhàn)斗中把眼鏡片弄破了,特地找了個眼鏡鋪,一下配了兩幅眼鏡。 縱隊司令彭雪楓卻在執(zhí)行一項特殊使命,當初隨紅軍進城有十多萬農民,據《王平回憶錄》記載,他們在市內見商店就搶,無法無天,弄得長沙市的商民怨聲載道,于是,為了維持市面秩序,紅軍成立了執(zhí)法隊,由彭雪楓帶著每天上街巡邏,制止搶劫行為,有一天,抓了幾個由寧鄉(xiāng)縣過來搶銀行的“匪農”,當場用大刀片子砍了腦殼示眾。于是,市內秩序有所好轉(如果這批農民和紅軍在長沙城再多呆一些日子,比如一兩個月、半年或更久,老彭有一天會不會不堪其擾,而采用許克祥的方式對待他們這些農民兄弟呢?按彭大將軍后來的性格推斷,他是很難認同這種被某些人稱為“好得很”的農民運動的)。 別說是農民,就是第一次進到大城市的紅軍官兵,在向商人和富人們籌集款子時,也是采用先綁架后恐嚇再索要贖金的方式,直覺告訴他們,在大街上或洋房里,隨便逮一個西裝革履或長袍馬褂的老板,都比那些鄉(xiāng)下土豪有錢得多。因此,占領長沙的紅軍,從軍團到軍、縱隊及團營一級,每個單位都在長沙大撈了一筆。 紅軍打開監(jiān)獄之后,放出了上千名政治犯,其中包括許多已被判處死刑但未來得及執(zhí)行的中共黨員,這些政治犯中身體素質好、年紀較輕的,立刻加入了紅軍。此外,在長沙作戰(zhàn)中有上萬敵軍俘虜,經過甄別,他們其中的五千多人也被吸收到紅軍中。于是三軍團在五軍和八軍之外,又新組建了一個紅十六軍。 后記 紅三軍團一共在長沙占據了十天時間,這是紅軍歷史上戰(zhàn)果非常輝煌的一次進攻戰(zhàn)役,也是紅軍唯一一次攻下省會城市,在國內外影響很大,連共產國際都感到驚訝。1936年毛澤東接受斯諾采訪時也說過:第一次打長沙“對全國革命運動所產生的反應是非常大的”。但是,自從1945年彭德懷在延安受到不公正的批判,特別是1959年被打成反黨集團的頭子,直到“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幾十年間,彭德懷指揮紅三軍團攻占長沙的大捷,也被抹煞了,1979年以前出版的許多史書,都避而不提這件事。就是彭德懷本人,在文革被關押時期,以自己的經歷寫的自述,對長沙大捷都諱莫如深,一筆帶過之后,還不忘添上一句,這一戰(zhàn)客觀上助長了立三路線在黨內的推行。 一些所謂專家,稱彭德懷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但如果以同樣的兵力,換上林彪、劉伯承、徐向前以及后來的粟裕來指揮長沙戰(zhàn)役,結果會怎樣呢?有一件事可以印證這一推論,那就是他們都無法打出這樣好的效果——僅僅是彭德懷退出長沙一個月左右,毛澤東和朱德便率紅一軍團到瀏陽永和與彭會師,成立了紅一方面軍,兩個紅軍時代的虎賁軍團,人數與長沙守軍何健不相上下,再次攻打長沙,歷時一個多月,卻無功而返,連一扇城門都沒攻破。 歷史是公正的,隨著時間的流逝,真相總會浮出水面,這其中就包括被埋沒了數十年的紅三軍團長沙大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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