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這個富貴閑人，給丫鬟起的名字也是風(fēng)流華彩，聲濃色膩，無怪乎賈政要氣得跳腳。像麝月、襲人、晴雯、檀云、茜雪、秋紋、碧痕、蕙香、……他的《四時即事》里面的《

　　倦繡佳人幽夢長，金籠鸚鵡喚茶湯。

　　窗明麝月開宮鏡，室靄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傾荷露滑，玻璃檻納柳風(fēng)涼。

　　水亭處處齊紈動，簾卷朱樓罷晚妝。

　　然而正所謂“霽月難逢，彩云易散”，這些光影交射之物，本不可久?！盾饺嘏畠赫C》又說：“鏡分鸞影，愁開麝月之奩，梳化龍飛，哀折檀云之齒?！?末了，她們或死或去，鏡花水月，轉(zhuǎn)眼成空，寶玉終究不能滿足用她們的眼淚來埋葬自己的愿望。憔悴潦倒之際，陪伴他身邊的，僅麝月一人而已。其實，連“寶玉”自己，不也就是大荒山下一塊頑石，歷劫歷幻，終于又復(fù)歸本質(zhì)么?？吹竭@些美麗的名字，真叫人悟到：十分紅處便成灰。

　　（二）

　　王熙鳳的丫頭，是不該有名字的，最早隨她協(xié)理寧國府出場的彩明，乃是個小廝。一個小丫環(huán)叫豐兒，只是過場。此外只有那些可以隨時被她拉過來煽兩巴掌的無名丫頭了。此理甚明：她身邊的丫頭要有寶玉的丫頭一半出色，還有活路嗎？倒有一個半丫鬟，叫做平兒，倒被她倚為腹心。細(xì)想“平兒”二字甚妙，若不是深明“平”的好處，善藏拙，善走鋼絲，如何能陪伴這只母老虎？小紅卻是恰恰相反，千伶百俐，喜得鳳姐拍掌。小紅不美，起碼在大觀園里遠(yuǎn)不夠媚，所以對鳳姐沒有威脅。鳳姐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狐媚子——又恨她們。因為她的美是剛強的，在賈璉這類浪蕩子面前和狐媚子斗爭，勢必要敗下陣來。對小紅，她卻頗點惺惺相惜。所以“小紅”兩個字，雖俗亦妙。招搖的，醒目的，萬綠叢中一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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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鶯兒，或是黃金鶯，這名字，一聽就覺得風(fēng)流宛轉(zhuǎn)。我不喜歡寶釵的一個原因，是她對待鶯兒的態(tài)度。又氣鶯兒好好的一個女孩子，都被寶釵教壞了。每次一看到鶯兒嬌滴滴的對寶玉說：“你還不知道我們姑娘有幾樣世人都沒有得好處呢……”都要皺眉頭。雪芹花了大筆墨把鶯兒寫得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最后不會沒有給一個交待的?！抖辜仁隆罚骸八捎耙煌ノㄒ婜Q，梨花滿地不聞鶯?！崩婊ㄕ?，雪花也。紅樓夢常常以雪指薛。寶釵將來結(jié)局，勢必孤凄。翩翩黃金鶯，不知道又飛上哪處枝頭？思之令人惆悵。

　　（四）

　　黛玉正所謂“情深不壽”者，她的丫鬟名字都從禽鳥?！对峄ㄒ鳌贰盎ɑ犋B魂總難留”，花魂如黛玉者，一抔凈土，掩盡風(fēng)流，她的丫鬟們，又是如何悲鳴著撲簌簌四散飛去？紫鵑，是賈母身邊的二等丫頭鸚哥改名的。紫鵑二字，甚美而甚悲，“灑上空枝見血痕”的杜宇是也。她是大觀園里所有女孩子中最可親可愛的一個。黛玉夭亡，最難過的，只得寶玉和她了。還有“雪雁”，奠雁本是古婚姻之禮，什么雁不好呢？偏偏是雪中孤雁。所以我對高鶚派給紫鵑的結(jié)局，雪雁參與“出閨行大禮”，還能勉強滿意，雖然深恨不能讀到雪芹充滿靈性的筆墨。

　　（五）

　　賈家雖然是"詩禮之族"，但丫鬟們卻是不讀書的，比之康成文婢，那是差遠(yuǎn)了。讀書較多的，反而是曾是女優(yōu)的藕官芳官她們吧。此外還有一個姬妾（就是半丫鬟）香菱，本是詩書人家的小姐淪落，仰慕大觀園正經(jīng)主子小姐的風(fēng)流，死纏著黛玉學(xué)詩，以使自己的精神重新進(jìn)入貴族之列。

　　抱琴僅在十八回賈妃省親出現(xiàn)了一次："又有賈妃原帶進(jìn)宮去的丫鬟抱琴等上來叩見，賈母等連忙扶起，命人別室款待。"看來抱琴隨主人入宮后，身份也矜貴了起來呢?？上闹髯?，亦不過是個可憐的奴隸，囚禁在那"見不得人的去處"，抱琴之寂寞寥落，是逃不掉的。侍書名字僅出現(xiàn)三次，出彩的戲是抄檢大觀園，遵探春囑，領(lǐng)著丫頭去罵王善保家的："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們的造化了--只怕你舍不得去！"連鳳姐都笑："好丫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性格剛強，看來侍書也學(xué)了幾分，只不知后事如何。入畫同樣出現(xiàn)三次

　　戲份最多的是司棋。四個小姐里面，迎春是最沒性格的，司棋反而是四個丫鬟中最有性格的。大家對她的故事最熟悉，我也就不多說。我并不喜歡她，第一因為她帶了一幫丫頭去砸廚房，雖然柳家的可惡，但，可見她不過是不幸跟了二木頭，否則也是個橫的。第二，還是因為她不聰明，而且品位差。玩私會后花園（又不是自己的后花園?。┮簿土T了，那個做工惡劣的繡春囊，真是她一生敗筆。所以高鶚硬逼她做了烈女，感天動地的，我卻是不為所動?；蛘咭惨驗榕f小說里著一類讀多了，不免心腸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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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老太太有幾個丫鬟嗎？

　　老太太丫鬟的名字，自當(dāng)富麗響亮。大丫鬟計有：鴛鴦、鸚鵡、琥珀、珍珠。鸚鵡、珍珠都只出現(xiàn)一次，估計大多數(shù)人沒有注意到她們的存在。不過，請注意，襲人本是賈母給了寶玉后改名的，之前她就叫珍珠。而紫鵑本名鸚哥，也是賈母身邊二等丫頭。看來，很快有人頂了她們的缺，也頂了她們的名字。丫鬟嘛，不拘叫個什么名字罷了，這可是二老爺說的。

　　又，五十九回賈母為老太妃送靈，鴛鴦、琥珀、翡翠、玻璃一起忙著打點東西。翡翠的名字，就出現(xiàn)這一次。香菱詠月詩第一首有“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似有意，似無意，把翡翠樓和珍珠簾對舉，翡翠當(dāng)是賈母丫鬟。古怪的是玻璃，第六十三回，有脂本有而程高本盡數(shù)刪去的一大段文字，寶玉先把芳官改名“耶律雄奴”，又改稱“玻璃”，還發(fā)了一段宏論，引起了一陣改名改裝熱潮，湘云和寶琴都跟著胡鬧。兩處相距僅僅四回書，這種自相矛盾，實在沒法解釋。如果從“琥珀杯傾荷露滑，玻璃檻納柳風(fēng)涼”，琥珀玻璃對舉，玻璃自是賈母丫鬟。紅樓夢成書和傳抄過程極其復(fù)雜，留下很多漏洞，真是沒辦法的事。

　　琥珀的名字，出現(xiàn)過多次，不過大家也就記得有這么一個人而已。因為她不是跟著鴛鴦露個臉，就是只做點雜事，比如，平兒無辜挨了打，賈母就叫琥珀去安慰她（四十四回）。鴛鴦卻是重要人物。無他，哪個當(dāng)權(quán)者少得了一個身邊人？帝王莫不知親賢臣遠(yuǎn)小人（小人，不是指品格）的道理，但是誰又少得了替他打點一切，處處體貼他心意，叫他舒舒服服的小人？小人地位雖低，卻是親近天顏者。故小人得寵，竊得權(quán)柄，歷朝歷代，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鴛鴦扮演的就是這樣一種角色。不過她懂得低調(diào)，沒有借此飛揚跋扈，而樂于與人方便。所以夫人奶奶小姐們，都敬服她三分。

　　我疑心雪芹叫她鴛鴦，就是為著“鴛鴦女誓絕鴛鴦偶”的回目。

　　所以，王熙鳳不惜得罪家翁家婆（雖然她做得八面玲瓏，到底還是得罪了），站在鴛鴦一邊，自然也有她的目的，絕非同情她的不幸。她把持家政，如何肯放別人來爭奪。

　　這一回書，實在是大家庭內(nèi)部斗爭史，甚至是歷朝政治斗爭史的小剪影。

　　大家也別錯以為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鴛鴦的保護(hù)者。不錯，鴛鴦巧妙的利用賈母的威風(fēng)

　　鴛鴦畢竟不雙飛。可憐的鴛鴦，孤獨的鴛鴦。看起來她在榮國府受到了相當(dāng)?shù)淖鹬?，其實只因她是賈母一只忠誠的狗。

　　鴛鴦在續(xù)書里又被高鶚逼成烈女。賈母一死，鴛鴦逃脫不了賈赦和其余虎視眈眈的人的魔爪，被殺或被逼自殺恐怕是必然的——看鄧通和和坤的下場就知道。不過續(xù)書寫她先撞見秦可卿鬼魂，聽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話，然后稀里糊涂的跟著她去，實在可笑。我當(dāng)時把這段看了三遍，還是不明白高老先生想要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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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但凡閨秀，最恨的就是婊子和戲子。蓋男人最是狡詐，鼓吹綱常以穩(wěn)定后方，卻又何嘗不知正經(jīng)女人十分不可愛，哪比得上專門受訓(xùn)來蠱惑男人的婊子和戲子活色生香，于是婊子和戲子成了閨秀的大敵。故衛(wèi)道者不論男女，對婊子和戲子都要口誅筆伐，私下里的感覺，卻是很不一樣的。閨秀固然瞧不起婊子和戲子，可從前穿著打扮的時尚，是從行院流行到朱門的。一如今天日從巴黎流行到小縣城。

　　婊子正該無情，戲子正該無義，那才叫做敬業(yè)。若是他們真的講起情義來，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紅樓夢里寫的婊子，只有一個云兒，唱了一支小曲，就此消失。戲子蔣玉函，不在此篇論題內(nèi)。略過。只說說那群光彩照人的由女伶轉(zhuǎn)行的丫鬟。

　　從前官有官妓，家有家妓。妓，是藝妓，以娛耳目為主的。清代大戶則養(yǎng)戲班，賈府似乎并不好此調(diào)調(diào)，節(jié)慶都是外面定戲班，這十二個女孩子，只是為著了賈妃省親，連同十二個小尼姑、十二個小道姑一起買了來，教習(xí)演練的。有錢有勢的人家什么辦不到？尼姑道士戲子，和那些猩猩氈子、湘妃竹簾并無二致，都是園子里的擺設(shè)，充排場用的。她們叫做齡官、藕官、芳官、豆官、薬官、蕊官、葵官、茄官……后來因為老太妃之喪，一部分遣散回家，其余分配到各房當(dāng)丫鬟（五十八回）。

　　注意到了沒有，她們的名字都從植物?？赡苡腥瞬幻靼?，其余好說，那“齡”是什么？其實，在脂本中，第三十回的回目作“椿齡畫薔癡及局外”，椿是傳說中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的奇樹，是長壽的象征。另，俞平伯先生考證過，“薬”是花，而不是藥物的藥字。

　　這十二個女孩子是大觀園里別樣的風(fēng)景。第一，她們異常的美麗。第二，她們異常的天真，渾如不染塵滓的美玉。第三，她們最沒有奴性而最有思想。這，自然是因為她們和大觀園里面其余的丫鬟，尤其是家生子兒環(huán)境教養(yǎng)不同的緣故。

　　可惜她愛的是賈薔，就是那個把她從姑蘇買了來的俊俏公子，唉，在她的環(huán)境里，她還能認(rèn)識誰，愛上誰？可是，賈薔不是好東西啊，他和賈珍賈蓉這對父子關(guān)系之骯臟，早就沸沸揚揚。五十八回，齡官定在甘愿遣散之列，不知道是否悄悄隨了賈薔，此后再無交待。想來她最后不免失望夭亡，她叫“椿齡”啊，可是這濁世，如何容得下她！她美得銷魂蝕骨，一如黛玉，死得凄涼慘淡，只怕也一如黛玉。

　　最出奇的，卻是藕官。杏子蔭假鳳泣虛凰，“鳳”，是假的，情，卻是真的。這個世界上，最可貴的是真情，只要情真，即使發(fā)生在同性之間，何嘗不是美麗的。藕官的真情，難道不遠(yuǎn)遠(yuǎn)勝過薛蟠賈璉之流的濫情，和王夫人寶釵的無情嗎？更難得的是她不后悔，不掩飾，不陰暗，愛得襟懷坦蕩。寶玉救了她，她并不表現(xiàn)得格外感激，但因他的庇護(hù)，“便知他是自已一流的人物”，才肯讓寶玉自己去打聽。她們這些柔弱的植物，在暗無天日的旮角里，互相偎依著。這樣的畸人畸情，只有讓人深深的同情，甚至是贊賞。寶玉不就是說了嗎？“天既生這樣人，又何用我這須眉濁物玷辱世界?！蹦且粫r寶玉和藕官的心里，渾無主奴尊卑之別。藕官許寶玉是他們一流人物，那是一種極大的贊賞。什么人物？來自情天，去往情地的至情之人。藕官的藕，自然是取“思”（絲）之意了。齡官外形氣質(zhì)最似黛玉，偏偏她不肯作丫鬟，和黛玉沒有瓜葛；藕官卻是被分到了黛玉房中。這樣的安排，難道不是有深意的嗎？藕官又何嘗不神似黛玉？

　　最可愛的女孩子，當(dāng)屬芳官。她像誰？她嬌癡一如寶玉。眾人就笑：“他兩個倒象是雙生的弟兄兩個！”（六十三回）洗頭，薔薇硝事件，幫柳五兒走后門，這幾場戲，教人笑了又看，看了又笑。注意到了沒有，寶玉房中女孩子，美固美矣，哪一個是好相與的？別說是晴雯，就是秋紋碧痕等，無不尖酸刻薄得要命，小紅不過遞了次水，就被罵得灰了心?？墒欠脊僭阝t院，寶玉寵溺不說，眾人也一樣喜歡她，容忍她，待她好，實在是芳官天真浪漫，全無機心，我見猶憐，征服了所有人的緣故。群芳開夜宴一場，她和寶玉憨憨醉臥在一起，是書中最末的輕靈之筆了。此后喪亂死亡相繼，青春之樂消散如云煙。

　　老太太已經(jīng)修煉成精，所以她對聰明可愛的女孩子，是真心喜歡的。而無疑正處在更年期的王夫人，就根本沒法子掩飾她對青春和美麗的刻骨仇恨。她罵：“唱戲的女孩子，自然是狐貍精了！”當(dāng)即攆出。芳官被逐，襲人是脫不了干系的。這個溫柔和順的“賢”襲人，恰恰是怡紅院唯一與寶玉有染的。芳官為什么叫芳官，她本來姓花。而襲人，也是姓花的，她的哥哥就叫花自芳。那一筆鉤連，隱隱透露出的消息，雪芹用筆之嚴(yán)冷深邃，實叫人戰(zhàn)栗。

　　抄檢大觀園后，芳官藕官蕊官，尋死覓活要剪了頭發(fā)去作尼姑。逃離了王夫人和干娘的魔爪，卻又落入了智通、圓心“兩個拐子”之手。這些有情有義的美優(yōu)伶，真的是千紅一哭，萬艷同悲。我想，雪芹給她們起的名字，定是含著“哀眾芳之蕪穢”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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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的丫鬟名字最俗？當(dāng)然是王夫人啦。這具中年僵尸的丫鬟，自該叫做金釧、玉釧、彩云、彩霞之類。

　　金釧給大家留下深刻印象，乃是因為她投井自盡，埋下寶玉挨打的定時炸彈。又寶玉偷偷到水仙庵祭奠她，不了情暫撮土為香，鄭重地占了半回文字。這個人物刻畫得不算完整，卻鮮明。她出場次數(shù)不少，但戲份不多，可是從二十三回和三十回來看，也是個調(diào)皮人物，甚至有幾分輕佻，然而因為年輕，并不算討厭。這樣一個女孩子，在僵尸手下，結(jié)果可想而知。金釧之死，激起了軒然大波，是前半部矛盾沖突最烈者。賈環(huán)母子，可謂蜂蠆有毒，不可小覷。而寶釵之冷漠無情和做人天才，也于此充分展露。

　　彩云和彩霞并非姐妹，卻常常同時出現(xiàn)，名字相似，形象也相近。以至于脂本中，每每把她們兩個給搞混了，故事都交雜在一起（不可能兩個地位如此接近的人，發(fā)生如此相似的故事）。篇幅所限，不能詳細(xì)討論這個問題。只能單以“彩霞”來代。彩霞（彩云）在書中出現(xiàn)了近五十處，占了兩回書，戲份很重。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她在王夫人房中比較有地位，三十九回李紈評點“忠仆”，把她和賈母房中鴛鴦，熙鳳房中平兒，寶玉房中襲人并舉，可見甚得王夫人信任。同時可以肯定的是，彩霞長得一定比較普通。前面說了，王夫人乃是

　　寶二爺?shù)牡匚?、容貌及性格，都讓他成為女孩子堆里的寵兒。大觀園中，只有兩個人抵擋得住他的魅力，一個是齡官，另一個就是彩霞。但是，原因卻不一樣。齡官愛一個人就心無旁騖，彩霞，卻是不得已而求次之。書中特意從賈政的眼睛里，對比了一下他的兩個兒子，一個玉樹臨風(fēng)，一個形容猥瑣。而賈環(huán)種種表現(xiàn)，都不愧為趙姨娘之子。但彩霞自知高攀不上寶玉，只得在賈環(huán)身上謀一個“正經(jīng)出路”。

　　我們可以知道的是，彩霞頗為回護(hù)賈環(huán)。她只是一個丫鬟，沒有什么能為，卻在小處幫扶他，又冒著被王夫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時不時的給他及趙姨娘一點好處。紅樓夢中有很多不寫之寫，玫瑰露事發(fā)，從眾人的反應(yīng)看，全家都心知肚明，單瞞著王夫人一個而已。大家庭之種種，確實十分微妙。此事后來被遮過了，賈環(huán)卻由此疑心彩霞。實則他根本不珍視她，甚至已然厭倦，不過找個借口發(fā)作。趙姨娘是鼓勵賈環(huán)和她交往的，趕快去打圓場。蓋此人甚貪小，又嫉妒王夫人一房久矣，籠絡(luò)彩霞自有更大目的，一如賈赦謀奪鴛鴦。

　　七十回交待了一下“彩云”因和賈環(huán)分崩，染上了“無醫(yī)之癥”。但是七十二回卻又有了來旺婦倚勢強說“彩霞”為婦，彩霞惶急托趙姨娘，趙姨娘轉(zhuǎn)求賈政，順帶陷害一下寶玉，卻被異聲打斷，下一回草草收場，再無后文。七十七回，彩云又好好的出現(xiàn)聽王夫人使喚了。（紅樓夢其實尚未完成最后修訂工作，彩云彩霞的故事就是一大漏洞）。不過我們可以總結(jié)一下，王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彩霞（彩云），基于現(xiàn)實考慮，選擇了家中地位低的庶子賈環(huán)，愿意作他的妾。但賈環(huán)對其并無誠意，不過是有好過沒有，占點便宜算數(shù)，沒了也不當(dāng)回事。而趙姨娘根本為自己打算，不會愿意為她出頭，即使肯出頭也沒有用。她后來是夭折，還是配了小廝被糟蹋到死，結(jié)果也差不多。她并非紅顏，卻也命薄。她把目標(biāo)定得低，舉止也小心，可惜一樣誤了卿卿性命。比晴雯死之纏綿悱惻感人肺腑，彩霞的故事只叫人覺得陰暗壓抑之極，和她的名字恰恰相反。晴雯判詞：“霽月難逢，彩云亦散”，也可為她作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