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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7日,“京劇藝術(shù)大師張君秋先生逝世十周年紀念活動”將在濟南隆重舉行,本報特以此文與廣大讀者共同緬懷這位在中國戲劇史上寫下絢麗華章的藝術(shù)大師。

張君秋,別名家鴻,字玉隱,江蘇丹徒人(1920——1997),張派藝術(shù)創(chuàng)始人,中國四小名旦之一。張先生一生演出劇目眾多,代表作有《四郎探母》、《龍鳳呈祥》、《紅鬃烈馬》、《打漁殺家》、《三娘教子》、《蘇武牧羊》、《狀元媒》、《金山寺·斷橋·雷鋒塔》、《劉蘭芝》、《望江亭》、《西廂記》、《秦香蓮》、《趙氏孤兒》、《楚宮恨》、《珍妃》等。(上圖為張君秋出演《西廂記》劇照)
在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吳素秋的家里,至今還珍藏著一幅特殊的“蘭花圖”,上題“少時喜畫蘭,流光鬢已斑。今朝重揮墨,祝壽比南山。”這是京劇藝術(shù)大師張君秋在1996年7月為師妹吳素秋親筆題畫的賀詞。蘭花,清雅、高潔,在張君秋先生的筆下入韻、傳神。雖然大師已去,但這一縷蘭香恰是張君秋先生一生最好的寫照。
“你看看,沒考上吧?”
灰磚墻、紅漆門、果樹滿院花滿堂,位于北京兵馬司后街的那處三進院落是張家子女永遠無法抹去的記憶。如今也已是年近六旬的京劇名家張學(xué)浩,在張家排行老七,回憶起那段近50年前的往事,至今仍歷歷在目。 “1959年第二十五屆世界乒乓球錦標(biāo)賽,決賽里容國團先輸后贏,我父親也跟著從緊張到興奮,喊得嗓子都啞了,不得已把當(dāng)天晚上的戲都回了。”張學(xué)浩說,父親一生里很少因為個人原因回戲,但那天激動地對子女們說,“問鼎世乒是為國爭光的大事兒,高興,應(yīng)該。”隨后張君秋先生就帶著孩子們在院子里拿護門板和板凳搭起了自家簡陋的乒乓球臺,只要一有空,就輪番上陣。 對于子女的成長,張君秋先生并沒有因為自己在藝術(shù)上的耀眼成就而限定他們的道路。張君秋先生原本想讓張學(xué)浩學(xué)醫(yī),認為那是濟世救人的大學(xué)問。可從小聽著戲長大的張學(xué)浩卻放不下京劇夢,于是就偷偷地學(xué),還背著父親報考了中國戲曲學(xué)校。“也是在1959年,通知書寄到家里,父親看了以后‘嚴肅’地對我說,‘你看看,你看看,也不跟我說一聲,沒考上吧?’當(dāng)時我一陣懵,很難為情,可父親隨后噗嗤一笑,原來是在逗我玩兒,后來父親還引薦我拜在了武生大家茹元俊先生門下。”寥寥幾句,飽含著父子之間特殊的愛與理解,已經(jīng)深深地印在了張學(xué)浩的心中。 張君秋先生先后有9位子女走上了京劇道路,在他們的身上都凝聚著張先生的關(guān)愛。“父親對我們很嚴格,但又總在旁邊默默地注視著我們。還記得我獲得學(xué)校的第一批‘五好學(xué)生’,拿了獎狀興沖沖跑回家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早早買好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獎勵給我,原來父親早在前一天就從校長那里知道了,只是沒告訴我。”憶起往事,老大張學(xué)津依舊眼含熱淚。 還是那套四合院,一把椅子,一把胡琴,還有張家子女們童年時代稚嫩的京腔京韻,記錄了一代藝術(shù)大師對家庭的濃情厚愛。張家的子女在京劇的道路上行當(dāng)不同、各有師承但都唱得一嗓子好“張派”。張學(xué)浩說,那都是童年時父親親自用京胡一句一句給“吊”出來的。
月盛齋的牛肉汁
20世紀50年代位于北京前門的老字號月盛齋是著名的清真店。“我奶奶張秀琴最愛吃月盛齋的醬牛肉,父親就時不時地去給奶奶買。”張學(xué)浩講述起一段辛酸的往事。 隨著“文革”的降臨,作為當(dāng)紅藝人的張君秋先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這場浩劫。20世紀60年代后期,張君秋一家被掃地出門,不但張先生自己要住“牛棚”,全家人也不得已住進了一間半的小房子。 “那時候,每個人的生活費是9元錢,我們兄弟姐妹不是住校,就是插隊落戶,家里只剩下最小的學(xué)聰和學(xué)沄。”張學(xué)浩回憶說,家里人口多,經(jīng)濟狀況非常拮據(jù),買不起醬牛肉了,父親就想了個法子,每天從“牛棚”下班回家,就專程跑一趟月盛齋,去買醬牛肉剩下的湯,帶回家給奶奶下面條吃。 在張學(xué)浩的記憶里,張君秋先生的樂觀和豁達是一家人的精神支柱,即便在那段艱苦的歲月里,張先生仍舊保持著一份清靜、一片孝心。正如著名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譚元壽先生對記者說的,張先生是“文藝界的大孝天澤”。 不但對母親,張君秋先生對自己的師長也是一如既往地恭敬、謙遜。正如1942年他挑班“謙和社”,之所以定名“謙和”,可謂名如其藝,藝如其人。張君秋先生曾先后跟隨李凌楓、王瑤卿、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等多位大師學(xué)藝,直到博采眾長創(chuàng)立“張派”,仍舊保持著一顆平常心。張學(xué)浩回憶說:“父親經(jīng)常跟人說,我不過是拿我的嗓子,學(xué)梅先生的勁頭,唱程先生的腔……”
13年慈父愛13載恩師情
一塊普通的絲巾,寄托著煙臺市京劇院院長董翠娜對恩師永久的懷念。 “現(xiàn)在我演出都會帶著它,就好像老師在旁邊幫我把場一樣,心里踏實。”這塊絲巾,記錄了張君秋先生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1997年,張君秋先生似乎已經(jīng)感覺到生命的終點越來越近,加緊了趕排音配像《秋瑾》的步伐。這是張先生20世紀50年代末創(chuàng)排的一出戲,后來趕上“文革”,沒留下多少音像資料就被擱置了,這也就意味著要把音配像完整地保留下來,張先生必須手把手地把戲恢復(fù)起來。 “也許是老師覺得我的形象跟這出戲比較吻合,就選中我在《秋瑾》中為老師配像。”董翠娜說,她4月份趕到北京,就跟老師一起扎在了這出戲里,而這時距離張先生辭世僅僅三個月。“這出戲所有的服裝都要重新置辦,老師就親自帶著我去選料子,到劇裝廠定做,這塊絲巾就是老師、師娘帶著我一起為《秋瑾》選的,現(xiàn)在成了永久的紀念。” 在隨后的一個月里,董翠娜除了排戲和在賓館休息,幾乎天天都在張家學(xué)戲。“最讓我感動的是,這一個月里的每一天老師都一定要把我送到電梯口,像父親一樣悉心囑咐。每一天都是如此,不管我怎么推讓也都是如此。”董翠娜說,就是這個電梯口,成了她和老師永遠的訣別。在她回?zé)熍_十多天后,張君秋先生剛出家門準(zhǔn)備去為“音配像”審錄音資料,就倒在了電梯口,這一倒下就再也沒有醒來。 “我13歲失去了父親,1984年開始又有幸與張老師續(xù)了13年的師生緣,在我的心里,張老師就像我親生父親一樣。”董翠娜動情地說。 指著家里一幅卓有生趣的“小雞嬉戲圖”,山東省京劇院國家一級演員翟萍也動情地訴說起了往事。 張君秋先生酷愛書畫,經(jīng)常在自己的書房里與吳素秋、劉雪濤等志趣相投的名家開“筆會”。有一次翟萍去學(xué)戲正趕上張先生“筆會”。她怯怯地向張先生提出求畫的請求,豈料張先生二話不說就畫了兩幅神態(tài)不同的“小雞嬉戲圖”,對翟萍說:“你看看,喜歡哪幅?”翟萍選中后,張先生笑著對她丈夫說:“選得好,這幅畫有深意,看來一定是你追的她。”原來,張先生是借著畫形跟他們小夫妻打了個趣。 “藝術(shù)上追求嚴謹,生活上講求情趣,這就是老師給我們的啟示。”翟萍告訴記者,張君秋先生反復(fù)對弟子們說,學(xué)戲要學(xué)“意”,不能死學(xué),結(jié)合自身的特點,誰好跟誰學(xué),別因為拜了師就有什么顧忌。張君秋先生對弟子的這種“嚴”和“寬”,在京劇界傳為佳話。
銘記一生“多作貢獻”
“父親一生都記著周總理的囑托,‘多作貢獻’。”張學(xué)浩說,在父親的心里,作為一個演員,“多作貢獻”的方式就是演好戲、多創(chuàng)新、多培養(yǎng)年輕人。 1951年,張君秋在周總理的關(guān)懷下從香港回到北京。后來,北京市文化局長動員張君秋帶頭成立一個集體所有制的劇團。為此,張君秋毅然放棄每演一場戲掙260元的包銀,不計個人得失牽頭成立了北京市京劇三團并帶頭為工農(nóng)兵演出。為了創(chuàng)作和演出更多、更好的劇目,1956年張君秋又與馬連良京劇團以及譚富英、裘盛戎領(lǐng)銜的北京市京劇二團合并組成了陣容強大的北京市京劇團,把京劇藝術(shù)推向了新的高潮。 十年浩劫,張君秋經(jīng)歷了人生的驟變,母親過世,摯愛的妻子也在她剛獲平反之際離開了人世。在他重新回歸舞臺并出任中國戲曲學(xué)院副院長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遞上了一份入黨申請書,并于1981年如愿地成為了一名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 “父親經(jīng)常告訴我們,盡管有過一段痛苦的經(jīng)歷,但對黨的信念、對藝術(shù)的追求不能變,黨和國家賦予了這么高的榮譽,只有多作貢獻。”張學(xué)浩說,就是懷著這樣一顆感恩的心,古稀之年的張君秋,又投入了高負荷的教學(xué)工作和“音配像”的藝術(shù)拯救工程中。 “父親的一生充滿了愛,對藝術(shù)的摯愛、對家庭的珍愛、對生活的熱愛、對后輩的關(guān)愛,在我的心里,這恰是父親藝術(shù)的真‘意’。”張學(xué)浩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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