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席”何義？

        太虛幻境里襲人的命運(yùn)簿冊上有幅畫：一簇鮮花，一床破席。“鮮花”示明襲人原本的姓，“破席”諧音丫鬟名的首字“襲”。襲人有人稱贊，但少有在“鮮花”二字上做工夫，剖白花是如何的鮮。襲人有人貶，“破席”兩字就多引之為據(jù)，力證襲人之“破”。

        又有人將“破席”諧音為“破鞋”，其實(shí)，應(yīng)該查一下曹雪芹有沒有去過那八大胡同。再至于和“破媳”、甚至跟《水滸》中的“婆惜”拉上關(guān)系，好在目前，還未得見。紅樓中“破”與人搭上邊的有實(shí)在的一例，就是鳳姐這個“破落戶”，不過是娘們、妯娌間的鬧笑語，非關(guān)人品定評。難道襲人就被曹雪芹給判定為“破” 了？以紅樓一書的大旨，我不信作者用如此心思。“破席”何解？不妨借兩個例子來看：

        宋 華陽上官融撰《友會談叢》卷中有一故事，張生入一丐者處所，“及至門，但破簾蔽之。及入見，丐者卻著蔽衣如故，出邀生入，一堂中惟破席而已。”         

        宋普濟(jì)編《五燈會元》載：五代時，明州奉化縣有布袋和尚，“形裁腲脮，蹙額皤腹，出語無定，寢臥隨處，常以杖荷一布囊并破席，凡供身之具盡貯囊中。世人以為彌勒化身，遂為造像作彌勒佛。”

        丐者討乞?yàn)樯嘶壊欢?，一領(lǐng)“破席”卻是寢臥的重要“家當(dāng)”。劉備當(dāng)年織的草席，估計(jì)也是多賣與平民貧戶，像賈府這樣的人家，雖然大不如先了，炕上鋪的是猩紅洋罽或大紅氈條，及至晴雯被逐出后，睡的是蘆席土炕。若炕上鋪的席子都破爛不堪了，那生活境遇可想而知。一簇鮮花，芳香逸放，代表著一種境況，一種盛態(tài)，與之相映，一床破席，也代表著一種境況，一種狀態(tài)。與盛相對，該是衰了，是破敗、困窘之態(tài)。。

       可巧，上面兩例，破席一個和乞丐有關(guān)，一個與和尚相連，寶玉曾說過“出家做和尚”，也有舊時真本說寶玉“貧極乞討”，或許二者兼而有之。原本屬于襲人的一床破席，卻還暗關(guān)著賈府諸人的日后席散，黛玉眼中的“這一群花子“可是有地方可尋的，鳳姐“當(dāng)家倒把人弄出個花子來”也當(dāng)不是笑話，倒真的“破落”了。

       襲人后來的窘迫境遇，顯然是賈府這座“大廈”傾覆之際，襲人被迫出嫁之后的事（脂批：“襲人出嫁后云“好歹留著麝月”一語，寶玉便依從此話”）,嫁的當(dāng)是蔣玉菡，正可合上蔣玉菡唱的曲“無錢去打桂花油”，那時還是“丈夫一去不回歸”。難道是出嫁后，蔣玉菡也與襲人也一段前路莫測的別離？后蔣僥幸得回，過起了夫唱婦隨的尋常日子，又有供養(yǎng)落難的寶玉、寶釵等事，推其最終結(jié)果，當(dāng)與蔣得始終。然縱然命長，咳血舊疾，難禁勞碌繁忙，雖罪寶玉，難抵命薄一場，榮衰跌宕，長嘆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