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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酒說趣
不知史學(xué)界是否弄清楚了人類釀酒飲酒的歷史起源于何時,但我大抵記得我是于何時才會飲酒的。
我愚笨,從十六歲開始喝酒,直到四十歲開外才曉得飲酒。 小時候有被長輩用筷子沾點酒伸進嘴中的時候,那不能算回事;七八歲時,見伯父陪客人飲酒甚歡,趁其不注意,也端了一杯酒一干而盡,嗆得眼淚鼻涕全出來了,那也不能算回事。 十六歲讀大學(xué),和幾個愛好文學(xué)的同學(xué)一起辦校園刊物,常忙到深夜。累了乏了,主編秋便拿出幾毛或是一塊錢來,我跑腿買來半斤散酒和一包油炸花生米,跑到空曠的操場上,兩人拿茶杯對半分就著花生米喝開了。微醉之后,開始釋放自己,談人生的愁苦和迷茫,談對女孩的朦朧愛意,談對未來的憧憬。時哭時笑,淚水常從臉頰上滑落。如今想來覺得好笑,那時哪懂得什么是愁苦什么是愛,就連理想也多是不切實際的。喝酒只是為了尋找“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感覺,談愁苦也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說白了,呵呵,喝酒就為尋找暈的快感! 后來,參加了工作,口袋中有幾個銀毫子了,就常找機會找借口時不時地和人喝上幾盅了。只要上了桌子,就和酒較上了勁:無酒不成席,來一杯!酒不單飲,來個雙杯!三杯成大道!四季發(fā)財!五子登科,六六大順……十全十美!月月紅呀!哇哇哇!喝喝喝!一個個面紅耳赤!當(dāng)然,酒后的丑態(tài),就不能說的了:走起路來絆腿,半夜起來找水,還聽說過有稀里糊涂喝婆娘的洗腳水的事。那時喝酒真是個爽! 再后來,在單位弄了個排列N位的交椅坐,就經(jīng)常在招待上級領(lǐng)導(dǎo)的酒宴上敬陪末座了。那次第,怎一個“苦”字了得:不敢大聲說話,不敢隨意伸筷,喝酒卻得一口干,你敬領(lǐng)導(dǎo)總得盡心盡意吧!領(lǐng)導(dǎo)只要舔一舔就行了,大可不必全干,因為那可是萬金之軀哇!領(lǐng)導(dǎo)一口你一杯,領(lǐng)導(dǎo)一杯你一組,你喝得胃出血去醫(yī)院打吊針了,還得說這是榮耀!這也是真的,君不見“侯門深似海”哇!一般老百姓,能見得到領(lǐng)導(dǎo)么?就是見了,能和領(lǐng)導(dǎo)一席吃喝么?你不僅能和領(lǐng)導(dǎo)說上一兩句話還喝上了酒,這不是榮耀么?不過,這時喝的酒就帶點兒奴了。 不知什么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白頭發(fā)滲入了兩鬢,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的路有點看不清了。呵呵!看不清也就罷了,干嘛非得低著頭去找呀。于是,再也不在酒桌上吆喝叫陣了,再也不愿在領(lǐng)導(dǎo)面前彎著腰陪吃陪喝了。沒事在杯中尋點樂子吧。不知不覺倒是品出了飲酒的樂趣了。當(dāng)然,得把握一個前提:不可爛醉如泥,最好是八分兒醉?;ò腴_時最宜賞,酒微酣時最為妙。《本草綱目》也說過:“美酒飲教微醉后。此得飲酒之妙,所謂醉中趣、壺中天者也。”在飲酒八分醉的前提下,酒趣兒也就多了。 酒可聚飲。一旦肚里的酒饞兒醒了,叫上三兩個好友,找家價格合適的排檔,點幾碟小菜,開一瓶合口味的酒,把杯兒酙滿,低下頭去,淺淺地呡一口,含在嘴里打個轉(zhuǎn),才讓它滑下喉嚨,嘴巴還咂吧幾聲!《呂氏春秋》中說的“飲必小咽”想必就是如此的了。一杯酒下肚后,好友會問聲夠了么,視情形再開一瓶,酒興漸濃,便開始高談闊論了,社稷興衰是不敢說的,但好風(fēng)涼月是盡可評一番。待到都有了個八分醉,就收場去散步,此時是最為舒坦的時候了。 酒也可獨酌。李白的《月下獨酌》我就很喜歡:“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當(dāng)然,我沒他那么高雅的情趣,但在看到諸如《浮生六記》《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之類的好書,讀到諸如朱自清的《談抽煙》之類的美文,抑或是見清風(fēng)明月、袂雨時雪之景致,逢花開滿庭、新釀初熟之時節(jié),便忍不住拿出大杯來。當(dāng)然也就一杯,就足以讓我醉眼朦朧的了,那時也不管世界是否是灰糊糊的,只覺得眼前的嬌妻幼子才是最為可愛的,于是咧著嘴憨笑著看著母子倆,盡管妻和兒在對著我皺眉頭。 酒也可飲醉。我醉過,卻無談資。但對文人來說可是妙處。不然不會有杜甫的“醉里從為客,詩成覺有神”、蘇軾的“俯仰各有志,得酒詩自成”、楊萬里的“一杯未盡詩已成,涌詩向天天亦驚”、張元年的“雨后飛花知底數(shù),醉來贏得自由身”等酒醉而成的傳世詩作;也不會有王羲之醉時揮毫而作《蘭亭序》、懷素酒醉潑墨而留其神鬼皆驚的《自敘帖》、張旭醉后“揮毫落紙如云煙”的《古詩四帖》了;而畫圣吳道子作畫前必酣飲大醉方可動筆、“元四家”中的黃公望酒不醉不能畫的美談就更沒有的了。 酒醉后也不乏出點笑話的。詩書畫酒是鄭板橋的至愛。他的字畫不能輕易得到,于是求者拿狗肉與美酒款待,在鄭板橋的醉意中即可求得字畫。鄭板橋也知道求畫者的把戲,可就是耐不住美酒狗肉的誘惑,曾寫詩自嘲:“看月不妨人去盡,對月只恨酒來遲。笑他縑素求書輩,又要先生爛醉時。”但生平狂放不羈、多憤世嫉俗的他還是極少將作品交與肉食者的。 我不是文人,是沒有什么可談及的。有時也想來點醉筆之類的,也寫不出,還有點怕惱人,就算了。 天色將暗,月出東山,酒饞兒也來了。還是叫婆娘炒兩個小菜,溫杯酒去賞月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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