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植物”的浪漫簡史

英國劍橋大學教授斯蒂芬.霍金，素有“當代愛因斯坦”之稱。他有全人類最聰明的大腦。但是，因為身患肌肉萎縮癥，這顆大腦只能歪斜在輪椅的靠背上。輪椅上的他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像一株隨時都可能枯萎的植物，歪斜著一顆負重的頭，注視著世界。

2006年6月。霍金來到中國“講述”他的《宇宙的起源》。這是他第三次來到中國。4年前，他還能用幾根手指敲打鍵盤，這一次，連這也成了奢侈。他只能依靠安放在眼鏡上的傳感器，通過眼球的轉動和臉部肌肉抽搐，由計算機合成器替他“說話”。6月21日，霍金在北京友誼賓館召開“科技發(fā)展公眾答詢會”，在回答問題“你對中國最感興趣的是什么？”他說：“中國的文化，食物我都感興趣，但我最感興趣的是中國的女性，她們都很漂亮。”全場為了一樂。當他描述自己時，他說“樂觀，浪漫，但有時候頑固不化。”

人們不由得想起這位研究宇宙起源大爆炸原理，被“綁”在輪椅上長達四十多年的物理學家的浪漫簡史——

1962年，霍金還沒有發(fā)覺自己患病，在一次宴會上，他幽默的談吐讓簡.懷爾德一見鐘情。母親在霍金一次無緣無故地跌倒后拉著他來到醫(yī)院，一家才知道，21歲的霍金得了運動神經(jīng)細胞病——肌肉萎縮性側面硬化癥。大夫說，霍金的身體會越來越不聽使喚。最后只有心臟和大腦還能運轉。面對突然降臨的厄運，霍金一下子崩潰了，他把自己關在黑暗的房間里，在高分貝的瓦格納音樂中，每天喝得暈暈乎乎。但在酒醉的同時，他清醒地阻止簡.懷爾德和自己更深入地交往，他告訴自己，不能用一個帶病之軀去拖累愛。但簡.懷爾德分明是上帝派來救贖他的女人，當霍金的母親把他的病情告訴她的時候，簡.懷爾德說：“我非常愛他，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止我和他結婚。”玫瑰的濃艷最終戰(zhàn)勝了理智的灰白，1965年7月14日，一對有情人走進了凡塵婚姻，牽手走上了紅地毯——年輕的時候，在霍金的內(nèi)心，浪漫是矛盾以后的沉醉和真心響應。

關于婚后生活，簡.懷爾德在《音樂移動群星》一書中描述說“晚上，我服侍斯蒂芬吃完藥和通便劑，把他抬上床，然后開始計劃孩子們第二天的早飯。第二天一早，我要把斯蒂芬從床上拉起來，為他穿上衣服，端上一杯水，讓他服下維生素。然后，我讓露西坐在自己的車后座上，把她送到學校。從學?；貋淼穆飞?，我通常會買來一些東西，一回到家，我就給斯蒂芬喂飯，照料他的一些個人需要，然后送他出去工作。”客觀地說，簡.懷爾德是仰慕他這位天才，并愿意陪著這位天才走完一生的。但是，這位天才越來越明顯地失去了可以擁抱她的有力臂膀，更沒有可以滿足她渴望的能力。就這樣，內(nèi)心的幽怨就像古屋上的青苔，悄悄地爬上了一個鮮活女人的心房。在長久的克制隱忍中，簡.懷爾德漸漸拗不過情感和生理上的強烈欲望，愛上了主動和她分擔生活甘苦的音樂家喬納森。到后來霍金的肢體已經(jīng)完全麻木，他無法給簡作為男人的一丁點兒，但他唯一“活著”的思想，卻在無比痛苦地體驗著眼皮底下直逼自己的情感濁浪！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一段時間的敵視后，霍金開始“接受”情敵喬納森，他開始變得溫和而平靜。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個屋檐下“和平共處”，直到1990年兩人分居——尷尬中年，在這個男人的心里，浪漫是體諒后的寬容和慷慨成全！

1995年，英國報章再爆霍金驚人情事：5年前“拋棄”相濡以沫25年的發(fā)妻簡.懷爾德的物理學家將與照顧他的女護士伊萊恩.梅森結婚。9月16日，一輛藍色中巴駛到劍橋圣納巴斯教堂，干癟抽搐的霍金無力地蜷曲在輪椅上，頭歪靠在椅背上，口水從他微笑的右嘴角邊流下來一旁的新娘用手輕輕地托著他的頭，不停地給他擦著口水，像一位母親在守護一個嬰兒。細心的人們還發(fā)現(xiàn)，新郎的西裝和領帶十分整潔，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難怪，霍金會在劍橋婚姻登記處動情地說：“真是太好了，我娶了我愛的女人。”的確，作為一名貼身護士，梅森比簡.懷爾德更“懂得”霍金的病體和精神需求，兩個人很自然地相愛了。但直到上世紀90年代初，霍金才頂著巨大的壓力寫信告訴簡.懷爾德自己想和梅森共度余生的愿望。

一個偉大的物理學家的生活和身體狀況注定了他的再婚成為眾矢之的。所以，2000年，當周圍的人看見霍金經(jīng)常莫名其妙地扭傷手腕、臉被劃傷，嘴唇被割破時，大家紛紛懷疑霍金遭到了太太的虐待。有護工甚至出面作證說，她曾看見梅森打霍金，看見霍金洗澡時被放進開水里燙得發(fā)出痛苦的叫聲。還有人說聽到梅森罵霍金是傻瓜、笨蛋。但警方請霍金單獨作證時，他卻無比堅定地說：“因為她，我今天才活著。”2002年，霍金的輪椅在劍橋大學“翻車”，跌斷了股骨，大家紛紛盤問緣由，霍金嘴角帶笑，說：“我是為了和太太相會，才開快車的。”霍金是地道的英國人，卻一直不改濃濃的美國口音，有人不解地問他為什么，他竟然調(diào)皮地說：“我怕我的美國太太接受不了，她會跟我鬧離婚的！”夕陽晚風里，“科壇奇人”繼續(xù)為愛作證：浪漫是真愛來到時的大膽迎接和公正守護。

其實，浪漫何止風月？這位大師級的人物，多次在微弱的地球引力下跌下輪椅，可他卻一次次重新“站”了起來，竭盡所能地表演他的“浪漫”——在莫斯科的飯店里，他建議大家來跳舞，他在大廳里用幾根手指轉動輪椅的身影讓人樂不可支；和查爾斯王子會晤時，他炫耀自己駕馭輪椅的技術，結果軋到了查爾斯王子的腳趾頭；他喜歡旅游，熱衷學術交流，去過全世界很多地方；而在全球發(fā)行超過2500萬冊的《時間簡史》一書的開頭，霍金很隨意地就顯示了他的頑皮：“有人告訴我，我在書中每寫一個方程式，都將使銷量減半。于是，我決定不寫什么方程，不過在書的末尾，我還是寫進一個方程，愛因斯坦的著名方程：E=MC²,我希望此舉不致嚇跑一半我的潛在讀者。”6月21日恰逢全球“漸凍人日”，霍金向包括20萬“漸凍人”在內(nèi)的中國殘疾人說：“身體的殘疾并不能阻擋你們向前走，就像我做到的那樣。”

這次在北京作演講，僅一個稍微復雜一點的單詞，就要耗去這 位大科學家兩三分鐘，回答記者3個簡單的問題，他用了整整1個小時?？墒?，在他不動的姿勢和沉寂的現(xiàn)場氛圍里，霍金內(nèi)心的浪漫正像普照萬物的陽光一樣輻射開來，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到振奮和輕松——記者問：“您的殘疾影響了您的工作嗎？”他答：“我的身體雖然殘疾，但是思維活躍，我的思想可以到達時間的開端，可以進入黑洞。殘疾的身體讓我無法達到很多地方，但人類精神的馳騁沒有任何限制。”記者問：“現(xiàn)在還有夢想希望實現(xiàn)嗎？”他答：“每個人都有夢想。如果一個人沒有了夢想，那就好像死了一樣。”

霍金，一位科學巨人，一株思想著的“植物”，他告訴我們，浪漫是創(chuàng)造人生奇跡的氧氣，它不僅是肢體語言的表達，是思想靈魂的飛翔和抵達，更是內(nèi)心一股任何困難都不能束縛和扼殺的力量！

《讀者》原創(chuàng)版20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