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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慧也是鳴鳳之死的兇手
《家》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杰出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之一,巴金本著生活的真實原則寫出高家這個很有代表性的封建大家庭,叛逆者覺慧與婢女鳴鳳之間的一段超越階層的主仆之戀,這場戀情最終以鳴鳳投湖自盡的悲劇結(jié)束。覺慧在湖濱對鳴鳳之死進行反思,“因為我是殺死她的兇手。不,不單是我,我們這個家庭,我們這個社會都是兇手!……”。我們一直將鳴鳳之死歸于封建社會“吃人”的本質(zhì),而將“我是殺死她的兇手”作為覺慧的自責(zé)之言一筆帶過。的確,鳴鳳之死是當(dāng)權(quán)勢力與受壓迫者矛盾沖突的結(jié)果,同時也是新文化和傳統(tǒng)舊文化沖突的產(chǎn)物。以封建禮教為代表的傳統(tǒng)舊文化是殺死鳴鳳的主要兇手,覺慧作為“五四”思潮的代表也因其不成熟性和局限性,也是鳴鳳之死的兇手之一。 一、高度的社會責(zé)任感被狂熱的激情所取代 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一種與宗法制度的社會組織形式相適應(yīng)的倫理政治文化,“家”占重要的地位,帶有明顯的小農(nóng)意識和封閉求同的特點。首先,作為社會底層的鳴鳳,9歲時“一個面貌兇惡的中年女人從死了妻子的她父親那里領(lǐng)走了她,于是聽命令,做苦事,流眼淚,吃打罵”,她在情感上渴望“家”的溫暖,“家”的生活是她最大的希望,她把“家”作為她的精神支柱。其次,鳴鳳對家的理解是“精美的玩具,華麗的衣服,美味的飲食和溫暖的被窩,像她所服侍的小姐們所享受的那樣”,她的這個夢想我們可以在阿Q的“土谷祠之夢”中找到相同的版本。在魯迅看來,“國”從某種意義上講不過是“家”文化衍生形式,以鳴鳳為代表的廣大底層的群眾,在長期傳統(tǒng)舊文化的熏陶下,他們不關(guān)注國家的前途和命運,也不想改變封建社會的現(xiàn)狀和秩序,只是想把自己的身份由婢女變 覺慧是受到“五四”新思潮影響的封建家庭的叛逆者,對“家”的情感體驗是“寂寞?。∥覀兊募彝ズ孟笫且粋€沙漠,又像一個‘狹的籠’”。他不囿于家庭生活,積極關(guān)注社會人生,投身于社會工作,參加學(xué)校的一切進步活動,探索人生的意義,“人生的意義并不是那么簡單,那少女的眼睛跟廣大的世界比起來,卻是太渺小了。”也有著“把全部社會問題放在自己的肩頭上”的豪情,這種激情卻被《奮斗》半月刊引向另一極端,“應(yīng)當(dāng)反對戀愛,不可輕惹情絲”。“五四”運動激烈地批判傳統(tǒng),激進的觀點得到了懷抱獻身熱誠青年的積極響應(yīng),但激進的批判方式容易進入另一個極端,將對“只顧小家”農(nóng)民意識理性的批判,演變成“只顧國家,不要小家”的狂熱。深受這種思想影響的覺慧,在家庭與社會的取舍問題上,放棄鳴鳳只是時間問題。 二、追求自由精神而忽視責(zé)任意識 傳統(tǒng)文化以“存天理,滅人欲”作為倫理體系規(guī)范,對婦女進行的是三從四德,三綱五常,貞孝節(jié)義烈的封建宗法教育。鳴鳳自小生活在高家這樣的封建家庭中,耳濡目染的是“男女授受不親”,“女子從一而終”的思想, 提倡培養(yǎng)全民族個性獨立意識的現(xiàn)代人文精神,從而確立人的社會主體地位,是“五四”時代知識分子的價值觀。覺慧在“外專”這樣的環(huán)境學(xué)習(xí),感受著新的思想,從進步書刊汲取知識和力量,熱切投入轟轟烈烈的學(xué)生運動中,也敢于超越門第偏見愛上與他地位懸殊的鳴鳳。我們在為這充滿個性解放的自由戀愛而吶喊時,是否想到自由戀愛如果成功則意味著美滿地結(jié)合,戀愛不成功則意味著可以自由地分手?當(dāng)覺慧因為“進步思想的年輕人的獻身熱誠和小資產(chǎn)階級的自尊心”,而“準(zhǔn)備把那個少女放棄時”。我們不禁要對自由精神多一份冷思考,胡適說過:“發(fā)展個人的個性,須要有兩個條件。第一,須使個人有自由意志。第二,須使個人擔(dān)干系,負責(zé)任。” 三、作為啟蒙者缺乏與普通民眾的思想溝通 丁玲在《我們需要雜文》一書中直接寫道:“中國所有的幾千年來的根深蒂固的封建惡習(xí),是不容易鏟除的,而所謂進步的地方又非從天而降,它與中國的舊社會是相連結(jié)的。”覺慧一方面是封建家庭的叛逆者,決不走長輩安排他“做紳士”的道路,敢于對高老太爺?shù)耐葸M行反抗。另一方面是長期受到舊思想浸染的少爺,從“舊少爺”走向新青年不是看了幾本書就萬事大吉,那些男尊女卑,門當(dāng)戶對的舊觀念也不可能馬上就拋掉。鳴鳳缺乏對待愛情的平等和坦然,“你像天上的月亮,……我曉得我的手是挨不到的”,甚至在投湖前極其溫柔的凄楚的叫聲也是“三少爺,覺慧”。“三少爺”式的封建等級制度在她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覺慧和鳴鳳都覺得二人“中間立了一堵無形的高墻”,這堵高墻是幾千年封建等級觀念在人們心中的禁錮,也是啟蒙者與普通民眾思想上不能溝通的具體表現(xiàn)。不徹底推倒這堵高墻,覺慧即使離家出走也不能達到警醒民眾,引起療救的終極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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