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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網(wǎng)友Rover的投遞 假如你是我,在你25歲的時候,有兩個男人同時向你求婚,而你精挑細(xì)選貨比三家終于嫁給了其中一個,十年以后,那個被你淘汰出局的男人竟然成了青年才俊, 你常常在電視上看到他,他出現(xiàn)的地方就有攝影記者,他偶爾說的一句玩笑話甚至?xí)蔀闀r尚雜志的封面標(biāo)題,人們說到他總是離不開這樣幾個詞——財富、成功、 有氣質(zhì)、有品位、有才華,是的,我承認(rèn),我手里就有一本厚厚的銅版紙印刷的精美雜志,上面有一整幅他的照片,他說他最喜歡的運(yùn)動是高爾夫球,所以他每年都 有兩個星期專程去云南,只因為到那里可以安靜地打球。 假如你是我,你會怨恨自己當(dāng)初瞎了眼嗎?家明有什么好?為什么當(dāng)時偏偏要選擇他?就因為他是北京的孩子?他說一口好聽的普通話?他的父母同意給我們提供一 套兩居室的房子?還有他在一個外企上班,蒸蒸日上朝氣蓬勃?和家明比起來,李樹當(dāng)時有什么呢?一個外省青年,在北京居無定所,長年混在中關(guān)村一些破公司, 今天推銷打字機(jī),明天倒騰殺毒軟件,沒有保險沒有養(yǎng)老,什么都沒有!那個時候,家明常常帶我去吃西餐,莫斯科餐廳、硬石、紅橋,有名的沒名的,我們都去 過,我們吃三成熟的牛肉,喝一點點葡萄酒,漂亮的餐具漿得很硬的臺布,我喜歡那種感覺,家明對我說他會讓我一輩子按照我喜歡的方式生活,他會每個周末送我 玫瑰花,他會對我好,一生一世;李樹是家明的同班同學(xué),實際上我是先認(rèn)識李樹的,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一起混了一段時間,他從來沒有說過他喜歡我,在我印 象里他也沒有送過任何禮物給我,我們即使在一起吃飯,也是吃點鹵煮火燒蘭州拉面,后來好像是我25歲生日,幾個朋友說要開一個PARTY,李樹帶著家明來 了,送了一大束玫瑰花,花是家明拿著的,我接過花的時候,看見花后面的臉——略有一點羞澀但很真誠。然后我們就都認(rèn)識了,我們?nèi)齻€經(jīng)常在一起,有的時候會 叫上我的女朋友李蕁。我想是李蕁影響了我的選擇,她長著一臉的小雀斑,個子比我要矮半頭,經(jīng)常把自己化妝得像不畏嚴(yán)寒的國光蘋果,我知道她喜歡家明,她在 離上海還有十萬八千里的一個縣城長大,但是她喜歡說自己是上海姑娘,她怎么會是上海姑娘?她要是上海姑娘,我就應(yīng)該算是北京的,因為我們家在河北,離北京 就一站火車! 不說那些陳芝麻爛谷子了,反正我最后選擇了家明,我們?nèi)グ屠杌榧喬暨x了一組價值8800元的世紀(jì)婚紗,我們的婚禮在貴賓樓舉行,我的父親母親攜哥哥姐姐從 老家專程趕來,在我的婚禮上,他們喜極而泣。在我結(jié)婚以后,李樹就失蹤了,他再也不和我們聯(lián)系,李蕁也不太搭理我們。不搭理就不搭理吧,那些日子,每天晚 上我拉上布滿卡通的碎花窗簾,心中充滿幸福的感覺——就在我們周圍有多少人沒有自己的房子?他們住在租來的平房或者借來的筒子樓里? 電話是李蕁打來的,她自從和李樹聯(lián)系上以后,就喜歡給我打電話,告訴我關(guān)于李樹的最新消息,這次也是一樣,她跟我說:“李樹剛剛買了豪——宅。”她故意把“豪”字的發(fā)音拖出一里地去,以表示隆重。我沒有做聲,我說什么?說什么都畫蛇添足! “他邀請我們?nèi)プ隹?,叫上你老公,帶上你孩子,你說哪天有空?他下周要去巴黎。” “那就等他從巴黎回來吧。”去巴黎有什么了不起?我心說。 “別別,那就沒譜了,他從巴黎直接去美國,你將就一下,這個周末行不行?” “我跟家明商量一下。” “你們家的事情還不都是你做主?你是怕家明吃醋吧?不至于的,那么多年了,再說家明是個大度的人,他不是從李樹手里接管的你嗎?當(dāng)年他有這個心胸,現(xiàn)在難道還會在乎你去前男友家做客嗎?” 我鄭重警告李蕁:“玩笑歸玩笑,再這么胡說八道別怪我翻臉。我什么時候是李樹的女朋友?再這么說我可要告你誹謗罪!” “誹謗?我的好妹妹,現(xiàn)在說你是李樹的前女朋友,那是抬舉你!” 李樹,當(dāng)年那個略帶憂郁的外省青年,他曾經(jīng)是我的男朋友嗎?我居然在我35歲的高齡開始想這個問題——當(dāng)年家明幾乎沒有把他放在眼里,誰會把他放在眼里!我只記得在我決定結(jié)婚以前,李蕁跟我說:你總得跟李樹有一個交待吧? 雖然我心里也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但是被李蕁說出來就不一樣了,我理直氣壯地問李蕁:“我交待什么?他李樹又沒有指天指地要我和永結(jié)同心?” “難道你沒有感覺嗎?在沒有家明以前,李樹不是一陪你就陪到半夜?你打一個電話人家就從中關(guān)村排除萬難地趕來,人家圖什么?” 最后還是李樹找的我,那天刮著大風(fēng),我打開門,他站在我面前,整個人嚴(yán)肅得像冬天結(jié)了冰的什剎海。他開門見山地問我是不是因為他一直沒有說出來,所以我就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呢?我說不知道那是因為這個借口對我對他都比較合適。我是一個懂得給自己留有余地給別人留有面子的人。但李樹不是,他悲哀地 望著我,含一點點憤怒,他對我說:“好吧,我以為你知道我喜歡你,既然你說你不知道,那么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一直在把你當(dāng)做我的未婚妻來對待,你愿意嫁給我 嗎?無論我貧窮或者富有?” 我是不愿意的,但我對李樹說給我一點時間。實際上我并不需要時間,我只是這樣說而已——我不愿意傷害他,說到底我是一個善良的女人,雖然從某種程度上說, 我并不善。這一點李蕁看得很清楚,我們一直合租一個房子,她和我一樣,我們都等待著“拯救”。誰能救我們呢?對于千千萬萬像我們一樣的女子來說,救我們的 絕不會是“佐羅”那樣的男子,他們一般被命運(yùn)安排去救更苦難的女子——比如說妓女或者慘遭生活蹂躪極其不幸的弱女子;我們好歹也是良家婦女養(yǎng)大的小城碧 玉,好歹也讀了那么多年書并且拿到了大學(xué)文憑,好歹也在一個公司上班早出晚歸經(jīng)濟(jì)獨(dú)立,所以“拯救”我們的男子就只能是家明這樣的——殷實的家庭背景、良 好的教育經(jīng)歷、體面的職業(yè)、穩(wěn)定的收入、一表人才,一看就是明天的棟梁那種類型的;家明完全符合標(biāo)準(zhǔn),我的心不高,在談過幾次沒有結(jié)果的校園戀愛以后,我 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就轉(zhuǎn)換為家明這樣的丈夫——事實上,我們婚后的生活完全按部就班步步為營,我們生了孩子,用爹媽贊助的錢買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在四環(huán)邊 上,我們把結(jié)婚時候的兩居室租了出去,租金用來付孩子的“早期教育”,陽陽是個健康的孩子,他在雙語幼兒園學(xué)習(xí),已經(jīng)能夠用英語說夢話了,我的意思是說, 他已經(jīng)把英語當(dāng)做自己的習(xí)慣語言。我們按照計劃買車養(yǎng)育后代裝修房子添置家具,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我沒有什么不滿意的,就是沒有! 家明通?;丶叶己芡?,一般要十點。我們的家庭生活就像插在燭臺上的蠟燭,看起來很美,但本質(zhì)上就是蠟,最為單調(diào)的蠟——性質(zhì)穩(wěn)定而溫和的蠟。有人告訴我 說,如果把蠟放在冰箱里冰一冰,就能用得時間更長久一些,也就是說燃燒得會更慢。我試過,的確如此。在黑夜里一段冰過的蠟燭,非常有理性地燃燒著,很慢很 慢,那樣子就像一個有著很深很深怨恨的女子,一點一點地流露怨恨。 我等家明躺到床上的時候,才跟他說李蕁打來電話的事情。他似乎停頓了一秒鐘,然后很快答應(yīng)下來。李蕁說得對,他的確是一個大度的男人,可是做為一個被文明現(xiàn)代熏陶過的受了良好教育的男人,不大度怎么辦呢?他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我們作為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帶著我們的陽陽驅(qū)車一個小時左右到了李樹新買的“豪宅”,那是一棟獨(dú)立別墅,庭院里養(yǎng)著一些鮮艷的植物,我叫不出名字,屋子前 面伸出一個回廊,李蕁像個女主人似的站在門前迎接我們。家明和李樹像一對馬上要進(jìn)行賓主友好會談的國家元首似的,有理有禮有節(jié)地握手,陽陽送上我們帶來的 禮物,然后我們簡單參觀了一下豪宅,接下來的時間大家就坐在廊前的藤椅上談些中東問題美伊關(guān)系,我什么都不說,我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在男人說話的時候,保持得 體的微笑。我一直不清楚,為什么李樹那么熱衷于請我和家明做客,我們已經(jīng)被他邀請過很多回了,他每在這個城市添一座房產(chǎn),就會邀請我們?nèi)プ鲆淮慰?,這次他 甚至邀請我們和他一起去云南打高爾夫球,他說他在那里為了打高爾夫,特意買了一張會員卡,每年可以有一個月的時間去那里,是很好的別墅式酒店。我想家明的 腦子也許進(jìn)水了,他連高爾夫球桿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居然就接受了李樹的邀請——他說好吧,我們一起去,我們正好每年都要度假,正在傷腦筋不知道今年該去什 么地方呢! 回家以后,我問家明真的要接受李樹的邀請嗎?家明眼睛不錯珠地盯著電視,說:“你不是這么想的嗎?我是替你答應(yīng)的。” 家明的話越來越少,他原本話就不多,現(xiàn)在更少了。我們幾乎不交談,只在周末陽陽回家的時候,他才露出笑容。我知道這是因為李樹,但是我不說。假如現(xiàn)在老天 讓我重新選擇一次,在兩個男人之間我會選擇誰呢?我還會選擇家明嗎?李樹有什么不好?他富有、深邃、有思想、有個性,他舉手投足都流露著自信和瀟灑,但家 明呢?他越來越沉默寡言,越來越謹(jǐn)小慎微,他像個失意的中年人一樣,似乎什么都無所謂但又有一點點不甘心。我們的日子依然過得云淡風(fēng)輕,悄無聲息。我們依 然是幸福的,我們有車有房子有會說英語的兒子,我們還有李樹這樣的朋友,他邀請我們?nèi)ソ纪獾膭e墅做客,去高爾夫俱樂部打球,還給我們介紹生意伙伴,我們有 什么好抱怨的?我們沒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果不是因為李蕁的一個玩笑,我和家明可能會一直保持那種狀態(tài),就是那種“冰蠟燭”的狀態(tài)。那天李蕁搭我們的車回 家,有意無意地讓家明猜一個迷。她說:“有這么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只要生活過得去’,下聯(lián)是‘哪怕頭頂有點綠’,你猜橫批是什么?” 家明臉上的表情無可挑剔,他繼續(xù)把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說:“應(yīng)該是‘寵辱不驚’吧?” 李蕁哈哈大笑:“你才是寵辱不驚呢,我告訴你吧,橫批是‘忍者神龜’。” 后來李蕁下車,家明一言不發(fā)地把車開回家,停好車,徑直上樓。我知道他往心里去了,我看不起他,當(dāng)然這不意味著我看得起李樹。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露臺上——我究竟做錯了什么?我當(dāng)年到底是愛家明還是愛家明所代表的生活?是的,我在鹵煮火燒和三成熟的牛排之間選擇了后者,但這 是否意味著我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女子?我和家明生活十年,十年意味著什么?他是否以為我就是因為貪戀一份體面穩(wěn)定的生活而一直安于他的身邊?他是否認(rèn)為如果 時光倒流,我就會去選擇李樹而不是他? 我想也許我什么都沒有做錯,但是所有的人都認(rèn)為我錯了——我錯就錯在沒有眼光——所有的人,從李蕁開始,到李樹,甚至包括家明,他們都認(rèn)為我十年前的選 擇是錯誤的,因為我居然沒有一雙慧眼,能夠于風(fēng)塵中識別出誰是十年以后真正的英雄!現(xiàn)在無論我做什么,無論我怎樣做,他們都認(rèn)為我是一個玩笑,命運(yùn)跟我開 了一個玩笑——他們需要我哭出來,從現(xiàn)在開始就哭出來,然后懺悔!可是我不,我偏不,我沖進(jìn)臥室,一把掀掉家明的被子,我指著他的鼻子對他說:“你這個蠢 貨,你必須重新愛我,從今天開始,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要逃避,沒有什么好逃避的。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人比我們更成功更富有,但這不是我們自暴自棄的理由。你曾 經(jīng)跟我說過,‘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你記得嗎?這句話的意思你明白嗎?我告訴你,這句話說的是‘無論我們是否有更好的選擇,但是我們一定要忠于最初的選 擇,不后悔!’我沒有什么好后悔的,你也沒有,我們只能過下去,而且要幸福得過下去,否則我們就會遭受更大的恥辱!知道什么叫更大的恥辱嗎?就是像你現(xiàn)在 這樣,既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 我說得氣壯山河聲淚俱下,我們緊緊擁抱泣不成聲。我想將來陽陽長大了,我一定要告訴他,別去找那些心比天高的女人。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驕傲,為自己驕傲,而不是為自己所得到的女人驕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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