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逐　明　星

飽嘗了多次失業(yè)和文化水平低帶來的諸多困難和生活的艱辛之后，為了使自己的孩子將來不重蹈覆轍走自己的老路，兒子剛一出生父親就給他取名叫聰聰，希望他從小聰明靈氣，將來能光宗耀祖出人頭地。

聰聰在一天天長大，一晃到了上學(xué)年齡。盡管生活非常拮據(jù)，但是父母還是用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錢給聰聰選擇了一所離家較遠但教學(xué)質(zhì)量很好的學(xué)校，并且每月從生活費中擠出錢來為聰聰補課，這一補就是四年。但令人遺憾的是不管怎么補，聰聰?shù)膶W(xué)習(xí)成績就是上不去，無奈，他對學(xué)習(xí)不感興趣。一天爸爸突然發(fā)現(xiàn)，一刻不得消停的兒子一坐到電視英語屏幕前立即就象換了個人一樣，表情專注，人也安靜下來。一段時間后，更令人驚喜的事情出現(xiàn)了 ，聰聰由開始的只聽，到英語字幕一出現(xiàn)，他便能磕磕吧吧的跟著個別字母小聲的讀，由不連慣到連慣，直到整句整句的跟著能大聲地朗讀，進步之快令人驚訝。隨之而來的更是一系列意想不到的變化，原來總要媽媽陪著才能完成的作業(yè)，自從喜歡上電視英語后，每天放學(xué)不用大人督促，聰聰?shù)谝患路畔聲烷_始寫作業(yè)，為的是趕在7點前能準時地坐到電視機前觀看英語新聞?！缎侣劼?lián)播》、《電視連續(xù)劇》是全家每晚必看的欄目，可自從兒子喜歡上英語后，全家人只能忍痛割愛。一家人守著嘰哩咕嘟一句也聽不懂的電視機，倒也樂此不彼。

一天，聰聰突然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對爸爸說：爸爸，今年署假我想到省城去旅游。好哇！爸爸說，不過有個條件，你得考進班級前十名。聰聰盯盯的瞧著爸爸，半晌，使勁點了點頭。時間一天天過去了，聰聰照常每天做完作業(yè)看英語新聞，所不同的是，新聞一結(jié)束，他不是賴著再多看一會兒電視，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間做題、背書。轉(zhuǎn)眼到了期末考試時間，爸爸對即將進入考場的兒子說：別忘了我們的協(xié)議，就上班去了。一周后成績出來了，聰聰不偏不倚，考了班級第7名。聰聰一蹦老高，幾呼是歡呼雀躍著奔進家門把成績單交給了爸爸，并且拽著爸爸的衣角說：這回我可以去省城了吧。全班53名同學(xué)，聰聰每次考試都是40幾名，這次能考出這個成績實屬不易，就沖這個成績，也真該帶孩子出去好好玩玩。每年寒署假期聰聰同學(xué)幾乎全部都出去旅游，有的同學(xué)連國外都去過了。就說樓上的辰辰吧，天天和聰聰在一起玩，可一到假期就去外地，上海、北京都去過好多次了，回來拿出許多紀念品炫耀，看到聰聰那雙羨慕的眼光，爸爸心里真不是滋味。

可是一想到錢，爸爸的心就直往下沉。聰聰媽二年前下崗，在家侍奉重病在床的爺爺。爸爸在一家工廠做保衛(wèi)。工廠不景氣，工資也是一拖再拖。爺爺上次住院欠下的2千多元醫(yī)藥費現(xiàn)在還沒還上呢，哪有錢帶孩子去旅游呢？他當(dāng)初之所以答應(yīng)兒子，是認為兒子根本考不出這個成績?？?，他真后悔不該拿這個條件答應(yīng)孩子，或者把成績再提前幾名就好了。孩子雖然頑皮，但也是很懂事的，知道家里困難，從不要零食吃。放寒署假期，同學(xué)們都去旅游了，可他從不纏著大人要出去，爸爸只是從他那雙羨慕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渴望。爸爸決定試著和兒子談?wù)?，外地旅游等過幾年或考出更好的成績時再說。他推開兒子的房門，正哼著歌曲的兒子抬起頭來，一雙烏黑锃亮的大眼睛透出興奮和期待。瞬間他從爸爸的眼神里似乎看懂了什么，清澈的雙眸頓時暗淡下來。――聰聰你聽我說，這次就……沒等爸爸說完，聰聰胖胖的小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雙眼立時溢滿了淚水，他截住爸爸下邊要說的話，哽咽著說：你說話不算數(shù)，你說要做一個誠實的人，怎么自己先不誠實了？我這次去省城不是想去玩，而是和ROCK說好了假期要去看他的，他也說歡迎我去，這不成騙人家了嗎？繞――繞――繞克，哪個繞克？爸爸結(jié)結(jié)巴巴用發(fā)硬的舌尖學(xué)著聰聰?shù)挠⒄Z發(fā)音問，是那個英語播音員嗎？聰聰喜歡英語，對英語主持人也是情有獨鐘，無論哪個主持人一出現(xiàn)，他會準確地用英文叫出他們的名字，據(jù)說有的是譯名，有的是他根據(jù)主持人的特點自己給起的英文名字?！　OCK是他提到的最多的一個主持人，ROCK播的節(jié)目聰聰也是每期必看，平時說英語時也總是模仿著ROCK的語氣。還時不時問：我發(fā)音跟ROCK的一不一樣？怕打消孩子積極性，爸爸每次都說一樣、一樣，其時對英語一竅不通的他哪里聽得懂半句呀?？墒菚r間長了，雖然聽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但是他覺得兒子確實是有長進了，從聲調(diào)上、語速上他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你是怎么跟繞――繞克聯(lián)系上的？爸爸蹩嘴的問？我去辰辰家上網(wǎng)，按網(wǎng)址跟他聯(lián)系上的。噢！怪不得聰聰總愛往辰辰家跑，原來在鼓搗上網(wǎng)啊。咳，現(xiàn)在的孩子，天天看著怕他學(xué)上網(wǎng)，結(jié)果在眼皮底下上網(wǎng)大人都不知道，還和電視臺的名人聯(lián)系上了。爸爸真是又氣又高興，一時語塞不知說什么好了。半晌爸爸才試探著說，人家是名人，有那么多事情要做，邀請你去省城興許是和你客氣，你如果真的去了，人家不一定有時間接待你。不，昨天成績發(fā)表后我又和他聯(lián)系了，他還說等著我呢。他看一時說服不了孩子，只好一邊安慰兒子說，沒說不去省城，一邊又夸獎了幾句兒子的成績，就從兒子的房間退出來了。

這天夜晚聰聰爸輾轉(zhuǎn)不能入睡，他想兒子學(xué)習(xí)有了這樣大的長進，與喜歡英語有極大的關(guān)系。聰聰懂事以來曾經(jīng)有過好多理想和志向，可這些理想、志向總是隨著興趣的變化而隨時改變，往往今天剛有了一個好的理想，明天就又有了新的志向。可自從喜歡上英語以后，所有的理想和志向都與英語有關(guān)，比如，想當(dāng)一名外交官啊、做英語節(jié)目主持人、做一名英文記者呀等等，并且始終都沒有改變過。這次去省城如果真如所愿能見到ROCK對孩子來說不能不是一件好事，興許對他以后的成長進步會更有好處呢?？墒呛⒆勇?lián)系的事能準嗎？萬一去了人家不見怎么辦？可不去又怕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怎么辦？錢、錢、關(guān)鍵是錢，聰聰爸在猶豫中迷迷糊糊睡著了。

天剛蒙蒙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聰聰爸從睡夢中驚醒。門開了，外邊站著辰辰的爸爸。“說好了要帶孩子去省城，怎么又不去了？”辰辰爸大著嗓門問。“是不是缺路費？呶，這是一千塊錢你拿著，寬綽時就還我，沒有你就先用著。”沒等答話一向雷厲風(fēng)行的辰辰爸放下錢蹬蹬蹬上樓去了。聰聰爸感激的站在那里不知說什么好。

要上省城了，聰聰興奮的不得了。一天來他象個小喇叭，見到誰都要宣傳一番。知道上省城要去見名人，惹的爺倆臨上火車時有好多同學(xué)、鄰居到家來問候、送行。過去都是聰聰目送別人去遠行，這次論上自己了，他著實風(fēng)風(fēng)光光了一回，在眾目睽睽和一片祝賀聲中，挺著小胸脯被小伙伴們擁上了火車。

聰聰和爸爸買的是硬座。七月的天氣驕陽似火，火辣辣的太陽把車皮烤的象個蒸籠，三人一坐的坐位再加上地上流動的乘客，使原本就很擁擠的車廂變得更加悶熱。聰聰?shù)谝淮纬鲞h門，又是頭一次坐火車，一切都感到很新奇。盡管車箱內(nèi)擁擠不堪，可他一刻也不老實，一會兒打開車窗把頭伸出去，一會兒扒扒行里架，一會兒跟乘客大聲說著話，恨不得把去省城見名人的事能讓滿車箱人都聽見。一會兒又跑到前后幾個車廂去轉(zhuǎn)轉(zhuǎn)。等到玩乏、玩累回到座位時，座位早被別人擠占了。無奈聰聰只好偎在爸爸腿上過了一夜。好在聰聰和爸爸懷里都揣著興奮劑，一天一宿的路程倒也沒覺得怎樣就到了目地的。

一到站地，聰聰?shù)谝粋€沖出車門。由于興奮他奔跑著、在地上劃著圈，任憑爸爸怎么喊、怎么攆都無濟于事。站臺大，人流如潮水般擁向檢票口，眼見聰聰小小的身子被擠的一個趔趄又一個趔趄，最終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帶給ROCK的南瓜子撒落一地。他顧不得疼痛，趕緊用幼小的身體和一雙胖胖的小手捂蓋著瓜子袋，生怕瓜子被踢跑或被碾碎，手被踩著了也全然不顧。幸虧爸爸及時趕來幫忙，要不說不上會出什么意外呢。

剛出站臺，性急的聰聰就要直奔省城電視臺。爸爸好說歹說他才同意先把住處安頓下來。兩人一路打聽，問過十幾家旅店，最后才決定在一家叫福興的旅店住下。福興旅店不大，是個四層的小舊樓，聰聰和爸爸住一層。一層是個半地下室，雖然室內(nèi)光線昏暗，通風(fēng)又不好，但每張20元的床費可以節(jié)省一筆開消。聰聰和爸爸就擠在一張床上。匆匆吃了口飯，聰聰來到卡機前準確無誤地撥通了號碼。嘟――嘟嘟――掛通了，但沒人接聽。再掛，還是無人接聽。聰聰焦急的等待著，不停地撥打著那幾個己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情緒也由開始的忐忑不安變成焦慮、急燥。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電話另一端也幾次傳來：主人不在請掛機的聲音。他幾乎是帶著哭腔問爸爸：為什么沒人接？為什么？爸爸勸他說，別急，再等等，人家工作忙，電話可能沒聽見，或是把手機拉在什么地方了。聽爸爸這么一說，聰聰眼里重又燃起新的希望。他勉強和爸爸走到對面的商場逛了逛，確也總是心不在焉，一會兒一跑到卡機前掛電話，卻總是失望而回。天漸漸黑了，聰聰卻不肯回旅館休息。直到爸爸許下明天一早就出來，不和ROCK聯(lián)系上我們絕不回家的承諾，聰聰才不情愿地和爸爸回到旅店。

因為有心事，躺在床上的聰聰翻來覆去不能入睡，但一路的顛簸勞累，最終使他還是漸漸地進入了夢鄉(xiāng)。借著昏暗的月光，爸爸發(fā)現(xiàn)聰聰胖胖的臉蛋上還掛著沒擦干凈的淚水。

天剛蒙蒙亮，聰聰一轱轆從床上爬了起來。知道沒到上班時間，才勉強躺下眼睜睜地望著天花板直到天明。一整天聰聰和爸爸都在不同的卡機前掛著那個電話，但始終沒有接通。帶的費用只夠再住一天的了，爸爸心里明白和ROCK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無望?？稍趺春蛢鹤诱f呢？望著無精打采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的兒子，爸爸別提多心疼了。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爸爸故意輕松的說，聰聰明天我們?nèi)ツ膬和?？不，我要回家，我想爺爺和媽媽了，我要回家寫作業(yè)。聰聰囁嚅著說。怎么剛出來旅游就要走呢？爸爸有意把“旅游”二字說的很重。不，回去，我想回去，這地方我再也不來了，聰聰眼圈紅紅的說。怎么啦？不就是和ROCK沒聯(lián)系上嗎，人家一定是有特殊情況了，這次沒見著還有下次嘛。爸爸一把把兒子摟在懷里安撫著說。受到爸爸的安慰，聰聰越發(fā)控制不住自己，大顆大顆的淚珠象斷了線似的順著臉頰滾落下來，繼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爸爸擁抱著兒子，撫摸著、輕輕的搖晃著，任憑兒子委屈的淚水傾瀉而出。等兒子哭夠了，爸爸親吻著兒子說：聰聰明天我們到游樂場去玩蹦極怎么樣？蹦極？聰聰眼里立時閃現(xiàn)出快活的光芒，但只是一瞬馬上又暗淡下來。你不是說要給爺爺買補養(yǎng)品嗎？還有媽媽幾年都沒穿新衣服了，還是……爸爸這回帶的錢多，幾天前廠里發(fā)了獎金，我們什么都不耽誤。

第三天爸爸帶著聰聰來到游樂場痛痛快快地玩了兩次蹦極?？吹絻鹤尤靵淼谝淮温冻鲩_心的笑容，爸爸心里稍稍得到一些安慰。他又為聰聰買了二盒金啻巧克力及聰聰平時最喜歡吃的食物。有生以來第一次為孩子花錢這么大方，他想用這種方法撫平兒子心里的不快，更想用這種方式彌補省城之行給兒子留下的失落。不知怎么，他總有一種愧疚感，他覺得是自己對不住兒子。

由于計劃超資，聰聰和爸爸轉(zhuǎn)乘幾次列車才返到家中?；氐郊依锖螅斅斠恢睈瀽灢粯?，喜歡的電視英語從此再也不看了。爸爸想提起他的興趣，有意把電視調(diào)到英語頻道，但他馬上會把頻道調(diào)換過來。家里從此再也沒有聽到他朗讀英語的聲音。全家人就在這沉悶的氣氛中和聰聰一起渡過了暑假。

9月1日是開學(xué)的第一天，爸爸下班推開家門明顯感覺到家里氣氛的變化――電視機里正播放著英語新聞。聰聰手里拿著一封信從房間跑了出來，他遞給爸爸說：ROCK來信了，是老師交給我的。爸爸打開信紙，幾行清秀的小字映入眼簾：

陳聰同學(xué)：前幾日臺里派我出國采訪，由于走的匆忙沒能和你聯(lián)系上，錯過了我們相見的機會，很抱歉。希望不要把我看成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我臺新辦了一個《人物專訪》欄目，下個月的計劃已經(jīng)出來，我把計劃掛在我的網(wǎng)站上了，你如果對哪位名人感興趣，“十。一”長假期間可來參加，我在臺里等候你?！?

隨后寄去500元錢，作為你來省城的費用，也算是我對自己“所犯錯誤”的一個彌補，請接受?！?

ROCK　　　　2002年7月29日　　　　。

10月1日這一天，爸爸把聰聰送上了去省城的列車。臨走前爸爸已和ROCK聯(lián)系好，由他負責(zé)到站臺接送聰聰。聰聰?shù)谝淮巫约撼鲞h門，但爸爸還是很放心的。這個學(xué)期聰聰?shù)膫€頭長高了不少，人也懂事了許多。盡管他有太多的話要囑咐兒子，但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說，他相信兒子這次一定會滿載而歸。

接到兒子從省城打過來的電話，10月3日這一天全家人圍坐在電視機旁，收看由ROCK主持的《人物專訪》現(xiàn)場直播。爸爸看到，聰聰坐在演播室前排一個最顯眼的位置上。這個節(jié)目共40分鐘，主持人給了聰聰兩次機會。聽著兒子用英語和名人進行著對話，爸爸流下了幸福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