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北日記[一] 　文/ami

第一天 晴

　　距離我第一次去昆明，已經(jīng)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時一家人簡直就是長途跋涉，汽車換火車再換汽車，才到昆明。那時我覺得昆明是一個挺大的城市，西山的龍門和石林，龍門腳下的蝦餅?zāi)菚r我記得才三毛錢一只，脆脆的，過橋米線二三塊錢一大海碗，碗里滾燙的雞油不小心會把舌頭都給燙麻。還記得大觀樓那幅長聯(lián)的第一句，五百里滇池……，那時我還沒見過海，看到無邊無垠的滇池，感覺就象海一樣廣闊。還記得翠湖，后來看到汪曾祺小說里提到翠湖的一個小笑話，覺得挺有意思，說有一個姑娘，牙長得好。有人問她，姑娘多大了。十七。住在哪里？翠湖西。愛吃什么？辣子雞。過了兩天，姑娘摔了一跤，磕掉了門牙。有人問她，姑娘多大了？十五。住在哪里？翠湖。愛吃什么？麻婆豆腐。
　　十五年后，只二小時就降落在滇西北的土地上了，我自然已是分不清昆明的東南西北。也不敢再想去看滇池，那里據(jù)說已經(jīng)被污染得不象樣了。
　　從昆明機場出來就直接上了去麗江的巴士。沿途看上去云南沒有很多的種植物，豐收的季節(jié)里到處只是結(jié)穗了的玉米地和碩大的向日葵花，金黃得燦爛。還有滿山遍野的象小芭蕉一樣的棵狀植物，是煙葉，有些晚收的煙葉開著粉紅的煙花，原來煙葉也是開花的，而且那么漂亮，遠看象扇形一般的煙花。直到晚上快九點才到麗江，草草吃過晚飯，繼續(xù)趕往玉龍雪山腳下的甘海子牧場。
　　第一晚住在甘海子牧場的雪花山莊，那真是我在外面有史以來住得最舒服的一個晚上了。一棟非常小資非常溫暖的木屋，甚至客廳有壁爐看上去還可以燒火，和桌球，客房里干凈得感覺象是在家里。
　　雪山的夜很冷，空氣也許不止是干凈，深呼吸一口，清涼得透心。似乎平時很難得看見那樣滿天碎碎的星星，也許是這里海拔高，或者天空真的更純凈，所以能看到的星星才更多罷。

第二天 晴

　　早上的陽光很好，仍然很冷，大概只有幾度。
　　剛出屋門，她們就指給我看不遠處高高的峰頂，說那就是玉龍雪山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原本對雪山?jīng)]有概念，或者模模糊糊地以為雪山都會是象圖片上的富士山那樣壯麗，需要一種敬仰膜拜的心情才可以見到，卻不知道僅僅只是因為好天氣的能見度高，竟然如此容易就看到了玉龍雪山的主峰頂。藍天下，雪山映射著陽光，這個季節(jié)雖然看不到白雪皚皚，但陽光照在冰川上面，有種銀閃閃的清冷光芒。沒有機會看到滑雪的人，所以無法想象在這個全國海拔最高的滑雪場上滑雪是種什么情景。
　　我們放棄了旅行社安排的小索道，改坐大索道上雪山，可以到達的海拔是4506米，然后由棧道還可以往上走到海拔4680米的地方。纜車快速地提升著高度，就象飛機上升的那一瞬間，腳下的山峰離我們越來越遠。玉龍雪山上有離赤道最近的千年冰川，曾經(jīng)是因為海拔太高而無人企及，現(xiàn)在有索道可以把你直接送到冰川面前去感受它的滄桑和神奇，這真是非常奇妙的一種感受。當(dāng)然，這種開發(fā)對高原冰川的破壞性是顯而易見的，人流量的增加使冰川的面積已經(jīng)在減少。
　　雖然這個季節(jié)的雪山上根本看不到雪，但置身于雪山，踏著棧道上行去追趕大部隊，確實覺得空氣有些稀薄，走了不一會兒就象在平地跑了幾千米似的那種累。棧道旁邊就是冰川，顏色有些發(fā)暗，仿佛觸手可及，陽光射過來時向上望去看得到銀白的雪峰，天空有些云朵在跑。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多數(shù)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高原反應(yīng)，我覺得我的心跳得很快，小腿也象是有些軟。雖然爬過不少的山，當(dāng)我站在不知道多少人在那里紀念自己爬到4680米的木牌下面時，多少還是有一點點戰(zhàn)勝自己，戰(zhàn)勝這高度和高原反應(yīng)的感覺。
　　我們下山時天氣陡的變了臉，很多的云霧繚繞擋住了雪峰，好象天空中有誰使了魔術(shù)，雪山全部都消失了似的，空余白茫茫一片，并且能見度極低。雪山真是神秘的，可遇而不可求。纜車飛速滑下雪山時，山腰處有用儀器正在做測量的人，一個人手里握著野花，沖我們揮了揮，我也搖了搖手以示回應(yīng)，他們黝黑的笑容在纜車外一閃而過。

　　玉龍雪山的泉水在象山腳下匯成一潭，所謂黑龍?zhí)叮步杏袢珗@。說是在那里可以看到玉龍雪山倒影的，我們?nèi)r不知道為什么沒有看見雪山倒影。只看見水面上飄逸著居然是叫水性楊花的，這種花的根莖在水里拉得很長，飄飄蕩蕩的，象是海草，并且顯得很臟，但開出的花卻是朵朵潔白，隨著水波蕩漾，卻不走遠。
　　傍晚時分，才回到麗江歇下。喘了口氣，就步行去了麗江大研古城的四方街。
　　大研古城與我想象中的古城實在是差之千里。我以為在一座距今有800多年歷史的古城中，它的歷史歲月和滄桑感，應(yīng)該會可以隨處呼吸得到觸摸得到，可我只有踏在那些還算是原汁原味的青石板上時，才感覺到一絲古城的氣息從悠遠的地表繞鼻而過。四方街的格局都是臨水而建，確實是“家家臨溪，戶戶垂柳”，小橋、流水仍在，只是這些人家都已成了一家家店鋪飯館酒吧。店鋪里所出售的大同小異并且拙劣的工藝品和麗江甚至云南已是越來越?jīng)]有關(guān)系，只不過借了麗江的名，好讓花錢的人日后回憶起來還能說，這是在麗江買的。臨溪的酒吧看上去象做秀似的，掛著紅燈籠，漫天鋪飾著納西象形文字，酒品和價格都與都市的酒吧無甚區(qū)別。店家的口音南腔北調(diào)，想象中那些佝僂了腰身，堅持穿著納西生活裝三五成群坐在家門口閑聊的老人，如今都坐在店鋪笑迎八方客。這條著名的四方街脂粉漸濃，古樸不再。
　　四方街上有很多納西古樂的演奏團體。古城有叫宣科的古樂主持為優(yōu)，也許為越來越流于平俗的風(fēng)景增加了一點靈性。即使是商業(yè)性質(zhì)的表演，來自鄉(xiāng)土的納西人也還用心，就象我曾經(jīng)去聽過的武漢楚天臺上的編鐘演奏。
　　入夜，站在廣場中間看所謂的篝火晚會。居然是警察拎了汽油，撿了木柴壘在廣場中間叫鍋莊的地方，打火機嘭地點燃，周圍不知道哪里一下子冒出來一圈穿著有舞臺效果的納西服裝的婦人們，隨著廣播里的音樂而舞動起來。她們的表情平淡甚至木訥，舞步一致，你加入進去拉著她們粗糙溫和的手，她們也會加大一些舞步的幅度示意給你。和著音樂一圈圈地跳開來，嘴里也咿咿吖吖地叫著節(jié)奏，我突然覺得，這種民族舞蹈的精髓淪為刻意的表現(xiàn)時，還不如說是在鍛煉，更為自然自得一些，就象城市里那些在花壇旁邊鍛煉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