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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瓦爾登湖》 杜愛民 《瓦爾登湖》是梭羅帶給人類的自然之音，這聲音透過世界的表層占據(jù)著人們心靈的位置。 一個人，當(dāng)他面對思想，當(dāng)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并且認(rèn)真加以關(guān)注的時候，心靈和身體便更加接近自然。它們彼此之間相靠得是那么近，互相依托著。“心靈入睡了，好像根本不存在。”（拉•梅特里）它像呼吸一樣，緩慢地散布在林中湖面的每一個角落；它回到了老家，穿上自己的衣服，成為它自身，像它自身那樣存在著。 我這樣想像著《瓦爾登湖》進(jìn)入人們心靈的整個過程。詩人海子當(dāng)年懷抱著它，這位在我們生活世界的深處，呈現(xiàn)本質(zhì)元素的天才歌手，攜帶著它返回了大自然。我感到梭羅之音，源自于風(fēng)的琴弦之上。它那么柔和，像一陣氣息，只要輕輕搏動一下，湖面便會泛起層層漣椅。《瓦爾登湖》與海子，讓我想到世界的綠地，仍然有雪白的綿羊，它們吃著清淡的素草，偶爾 “咩咩”叫幾聲，從不與誰爭斗，但終又無法逃過注定的命運(yùn)。他們的存在使樸素、善良、平靜的精神情懷得以延續(xù)。在更為險惡的世事中，究竟有什么必須用胸懷和雙手，才能承載。 《瓦爾登湖》也許是自然的饋贈和恩惠。我懷著敬畏的心情，在西安的大小書店和街頭的書攤搜尋著它；近8年的時間，在我去過的每一座城市和鄉(xiāng)村，這樣的過程從未間斷。我向著它一步步走近，感覺到它放在一個有玻璃拉門的書櫥里，山羊皮做的封面，充滿著對自然和人類的感激、愛戴和熱情。 它尊重我個人的內(nèi)心情感，即使那情感是卑瑣的，因?yàn)樗窍蛏浦e，是人道。它絲毫不做出損害；它愛自然，愛天底下所有的人，包括窮人和富人；它憐憫惡，寬容所有的過錯。在走進(jìn)《瓦爾登湖》的漫長歷程中，我的頭腦充滿著這樣的想法。 我曾經(jīng)想像《瓦爾登湖》是一座圣典，在沒有信仰的年頭，我的想法更加清晰可辨。我和喜歡它的人們，手拉著手，圍繞著它，整日整月整年走在它的周圍，狂熱地追逐著能使我們心 清耳靜的精神和理想。它不是以語言形態(tài)的方式存在的“ 經(jīng)”，它只是一種氣息，清純得連味道都沒有。 它讓我們在信仰的狂熱中保留分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想到了弗雷澤先生的《金枝》。他寫作《金枝》的同時，也呼喚和創(chuàng)造了一只攀折它的無形的圣手。世界的花枝和手，只要有這兩樣?xùn)|西，它們便帶出精神與想法，以及生活和宗教所規(guī)定的“功課”。當(dāng)一個人行走，當(dāng)人尋找并決意要使自己的心靈和身體貼近某個地方，他便放逐身體和各種欲望追隨自己心中的念想。這時他還需要什么呢？金錢也許對他來講是另一種需要，但是，誰又能使他在金錢面前彎下腰，低下自己的頭。錢也許不是最終拯救人的道路，正像精神同樣不是那樣。精神的作用在于能夠引領(lǐng)我們，朝向更為廣泛的領(lǐng)域，而人們有能力在這一過程中，冷靜地保持住自己。 在尋找《瓦爾登湖》的路途中，我想到了加繆那本《西緒福斯的神話》，還有威士登女士的《圣杯傳》。他們?yōu)槿藗兲峁┝松钪械恼x和反抗者的形象與神話?！锻郀柕呛匪坪跏裁匆膊徽f，它只是讓自然像它的本身那樣呈現(xiàn)。不了解自然，人便一無所知。 在當(dāng)代最偉大的思想家、理論家筆下，關(guān)于人，他們的結(jié)論總是：沒有出路。我們看到了荒誕的一幕，殘酷的一幕和支離破碎的一幕，這可怖的一切確實(shí)都與人有關(guān)，實(shí)際情況往往甚于文字的記述。盡管現(xiàn)實(shí)的或文字的圖景涉及到人類的部分都不容樂觀，但我們沒有理由放棄 , 更沒有理由在人所站立的每一個點(diǎn)上后退半步。世界上有一個地方和一本書，它的名字叫《瓦爾登湖》。 今天，幾乎人的所有方面都存在著，或正在被物化著。人作為物而存在。人和他所創(chuàng)造的、擁有的一切，作為異己的力量而與人對抗，構(gòu)成了人的“單面”性的存在。交換關(guān)系滲透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技術(shù)的理性對人性的挑戰(zhàn)，權(quán)力商品化的整個過程，像一塊碩大的吸盤，消解、軟化著精神的力量，這是我們時代的思想和頭腦必須面對的問題。 想想特雷沙修女，她在孟買或加爾哥達(dá)為孤兒和窮人所做的事情，盡管與我們所感到的人類存在的“可怖”圖景相比較，顯得孤單和細(xì)小，但特雷沙修女無疑是我們生活世界慈愛、熱心幫助別人的希望之所在。她感到了別人肉體和精神的巨大痛苦，在她感到這種痛苦的時候，她將這些同時也當(dāng)成自己的，與她每一根細(xì)小的神經(jīng)有直接、本質(zhì)的關(guān)聯(lián)。在別人痛苦的時候，你也深切地感到了，這便是希望；當(dāng)你欣賞別人的痛苦，并以此來娛樂自己，這就是墮落。 我腦子里總是有這么一幅圖像：特雷沙修女靜躺在密林掩映的《瓦爾登湖》面上，孟買的孤兒，加爾哥達(dá)的孤兒，全世界的孤兒和窮人，都朝著她躺下去的地方祈禱。 《瓦爾登湖》真的是一本萬能的圣書嗎，有了它似乎就有了希望。世界上有稱作“圣書”的東西，顯然，《瓦爾登湖》不能算作其中的一類。在許多朋友的言談中，它并不是白璧元瑕，肯定會有許多人不喜歡它。世界上有許多書，也有許多讀書的人。有的書給人希望和快樂，有的書則正好相反?！锻郀柕呛芬约瓣P(guān)于它的一切，給我的是無盡的聯(lián)想。我至今尚未見到它，而它卻給了我樂趣。我真切地感到了它在某個地方存放著，它不停召喚我去用手翻開它的扉頁，從第一頁開始，讀到最后一個字?；蛟S有那么一天，當(dāng)我真的擁有它之后，那些關(guān)于它的所有想法都會截然不同了，但它曾經(jīng)帶給我的一切，都完全是真實(shí)的。它現(xiàn)在仍然在遠(yuǎn)方某個地方，引領(lǐng)著我的軀體，牽動著我的想像，讓我相信世界上不僅僅有惡，同時還有正義和善良。我們每個人能夠與這些美好的事物更為親近，即使這是某個人能力所不及的，也能夠縮短這種存在的距離。 我們?nèi)四軌蚺c自己、與自然和睦相處。 “水是這樣的透明，25至30英尺下面的水底都可以看到。赤腳踏水時，你看到在水面下許多英尺的地方有成群的鱸魚和銀魚，連前者橫行的花紋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你覺得這種魚是不愿沾染紅塵，才來這里生存的…… ”(梭羅《瓦爾登湖》)關(guān)于《瓦爾登湖》，我見到的文字就這些，它來自一位詩人的轉(zhuǎn)述，我讀了，與我想像中的文字沒有差別。這些文字是具體的，沒有語詞之外的任何企圖。語言在行進(jìn)的過程中像水一樣四處漫溢，形成條條細(xì)細(xì)的支流，在空間和時間上，它們進(jìn)一步展開，又互相交錯。你分辨不出它們究竟怎樣展開和交錯，而它們在展開和交錯著，讓你感到語言正朝著你走過來?！锻郀柕呛肥菨崈舻?，尤其當(dāng)它在語言的光輝之中。我們在語言中與梭羅和《瓦爾登湖》相通，與世界上某個干凈的地方相遇。 我更愿意將《瓦爾登湖》當(dāng)成一個謎。在我看來，與它相關(guān)的一切都遮蓋著一層薄霧，而我只能這么站著，沒法穿越過去，正是這實(shí)存的距離留給了我想像的空間，此時此地，我的想像真真切切，都與《瓦爾登湖》有關(guān)，而梭羅與《瓦爾登湖》，還有自然中的那面凈水,并不知道,也不理會我內(nèi)心的所想。它們的實(shí)存也就是能給予我的，剩下就要全憑自己了。我借助文字記下的所有這些，在多大程度上與梭羅和《瓦爾登湖》保持著程度上的接近，這是關(guān)于《瓦爾登湖》的另一個謎。 這個春天我要帶女兒到郊外去，讓她看看真山真水，看看春天在大自然里是什么樣子。她已經(jīng)過了8歲，在此之前，也只是有幾回在城市的公園里見到過春天。她確實(shí)已經(jīng)長大了，應(yīng)該在這個春天里有一張自己的睡床。我得在最近幾天里請來一位木匠，把樓下放置多年的原木鋸開，放到陽光下晾曬。 我要為我的女兒打一張嶄新的床，上面還彌漫著松脂的清香。我要讓她好好睡覺，快快長高。如果這期間我能得到一本《瓦爾登湖》，我會讓女兒躺在她的新床上，聽我給她讀最精彩的那一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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